初,他就与同人约定:绝不私藏和购买古物。他一生经手发掘保存研究的文物无数,到他去世后,人们清点遗物,在他家里没发现一件文物古董。在李济眼里,无论是一堆枯骨、一片碎陶,还是完整的钟鼎彝器,从最落后地区的陋俗到文明社会的高尚礼节,从穷乡僻壤的土语到最时髦的演讲词——都是史学家的原始资料。工作是李济的全部生活内容。他把国外同行斯文赫定所说的“三年不回到骆驼背上,就要腰酸背疼”的名言,引申为只要有动腿的自由,就可以感觉到一种“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快乐”。张光直谈起恩师时说,“迄今为止,在中国考古学这块广袤的土地上,在达到最高学术典范这一点上,还没有一个人能超越他。”
命运在成就大师李济的同时,悲剧也如影随形。李济一生最大的悲剧是科学精神不能在中国生根,因此他内心的紧张焦虑常外化为与环境的冲突与对立。
1937年,李济护送国宝南迁,老父、爱妻和三个儿女随史语所步步撤离。迁徙途中,二女儿鹤徵1939年在昆明染疾而亡,大女儿凤徵1942年又在四川李庄不幸殒命。这件事对中国知识界震动很大,1944年陈寅恪在逃难途中,以他与史语所的公干(任历史组主任)和傅斯年的私谊(谊兼亲友)都该迁往李庄,但李济的悲剧让他与家人望而却步,改道去了成都的燕京大学。当抗战胜利时,李济又告别家人,代表战胜国中国东渡日本去调查和收回被掠夺的文物,归国后回到李庄,老父亲已经瘫痪,只能抬回南京。1948年随着国内战事迫近,李济再一次护送文物迁台。两个月后他唯一的儿子李光谟却选择了与家人不同的人生道路——从台北回到上海,希冀“迎接一个新社会”……
接踵而至的,还有大陆考古界同行的批判和门生的反戈。20世纪50年代初,郭沫若曾发表过一篇名为《蜥蜴的残梦》的文章,把以前搞田野考古的人比拟为蜥蜴之类的爬虫,抨击他们是“捧着金碗讨饭”。1959年,大陆考古界开展了对李济的猛烈围剿,有人试图从学者道德和学术水平上贬损李济,动摇他的学术根基。在台湾,李济把自己培养的得意门生张光直推荐到了哈佛,毕业后张光直没有按照他的预期回台接替衣钵。他曾过继内兄之子作为义子,在他精心培养下,义子李光周终于在留学归来后接掌父亲创建的台大考古人类学系,但在李济去世六年后,也不幸病逝……
李济终身以传播科学思想为己任,而上苍却把诸多不幸一次又一次地降临到他身上,甚至在他6月生日的时辰里,制造了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悲剧。李济是在众多关系中成长光大;也是在众多关系的离散中走向衰竭。在一次台风来临的时刻,这盏中国学术的长明灯终于油尽灯枯,黯然熄灭……
(本文摘自《李济传》,岱峻著,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文艺出版社2009年8月第一版,定价:32.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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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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