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望南山--文化视域中的陶渊明》 范子烨著 东方出版中心出版
初见范子烨《悠然望南山——文化视域中的陶渊明》的书名,我便猜测作者赞成《文选》所录陶诗文本,只是不知如何论述。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直奔这部专著的最后一章文字《诗人的骋望与还乡:对陶渊明〈饮酒〉其五的还原阐释》。该章第一节回顾了“悠然见(望)南山”自苏轼以来的争议,证之以韦应物、李白、谢脁等“浓郁的望山情结”实多本于陶,指出“‘悠然望南山’是原汁原味的陶诗文本”;然后考察苏轼之所以采纳“见”字的原因,与他不喜欢《文选》,甚至没有阅读《文选》,与他的禅学修养等密切相关;最后引述从明人以来直到黄侃、徐复(还应算上该节开头提到的田晓菲)的观点以证明“望”字的诗意优越性:“望的瞬间,并不是‘激情顶点的顷刻’,而是延伸着无限美感的诗意的艺术显现”。问题到此似乎已经解决,但令读者神旺的是作者又接着用两节往上叠了两座秀峰,一节论此诗之句是“此还有真意”还是“此中有真意”,二节追问“问君何能尔”中的“君”是谁——这真是千古第一问——我探讨过陶渊明接受史,就目前视野所见,至今没有发现古今哪个读者有过这样一问!作者不但问得好,回答得也好。他论证指出这个“君”决不是陶渊明自己预设的自我泛指,而是陶渊明借诗与某个潜在的文化巨人展开历史的心灵对话,这个文化巨人就是他所崇敬的扬雄!真是“石破天惊逗秋雨”,于陶诗解读竟献女娲补天之功。
诸如此类的新颖合理、自成其说的观点和论述散落于该书的许多章节。举其大端,如论证渊明《咏贫士》其五中的“阮公”是指阮籍的侄子“阮修”,《咏贫士》其七中的“惠孙”可能指孙坚的父亲孙钟。又如作者以陈寅恪论陶渊明为天师道信徒说为前提,赞成不为人注意的段熙仲《陶渊明事迹新探》一文的观点,认为陶诗《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中的镇军将军是天师道信徒王蕴。陶渊明《联句》诗中提到的“愔之”、“循之”也是天师道信徒,可能指郗愔及其孙辈郗循。《问来使》不是伪作,而可能是渊明二十岁时候的作品,其中所提到的“天目”乃“指东晋时安吉县境内的天目山”。这些见解往往辨析操蛇灰线,顺藤摸瓜,可以自成一说。但也有值得商榷的余地,此仅举例以与子烨先生“疑义相与析”。陶诗《饮酒》其十九云:“畴昔苦长饥,投耒去学仕。……是时向立年,志意多所耻。”分明说自己“学仕”是“向立年”(近三十岁),如何二十岁就做了镇军参军?太元九年(384)郗愔六十二岁,与二十岁的陶渊明联句的可能性也不大;渊明于《联句》中提到“穷居士”似非年轻人口吻。《问来使》一篇,的确是好诗,然正如《西清诗话》所谓:“此篇诚佳,然其体制气象与渊明不类。”但不论如何,作者提出的新解令人耳目灿然,为我们继续追寻陶渊明的谜底照亮了一段黑暗。
该书分上、中、下三篇,上面所述主要创见见于下篇,中篇论述陶渊明与宗教文化的关系。作者站在学术巨人陈寅恪的肩膀上,望到了许多我们所忽视的学术风景。首先,作者从诗人自身的行为、家族关系、始作镇军参军等角度多侧面考察后,认为陶渊明是一位信奉新自然说的天师道信徒。其次,作者集中论述了陶渊明与庐山佛教的关系,认为陶渊明的基本态度有思想拒斥也有艺术接纳。作者深入而辩证地考察了陶渊明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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