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都知道竹林七贤,慢慢地不大记得正始玄学了,我们记得雪夜访戴,慢慢地忘掉戴逵是大画家,又是位音乐家了。
魏晋是心智史上少有的两个大时代之一,不过谁在乎,知道王衍的人比知道王弼的人多十倍呢。如果连佛学的译者和理论家,也变身为名士,如放鹤的林公,投门的深公,就不要怪一大批著作,藏在图书馆的角落,等候有人从旁边经过,带起一些风,好吹掉一点灰尘呢。
魏晋人的著作传下来的其实不少,但可推荐给普通读者的,竟意外的少。陶渊明的诗,很多人都读过,但选本里的常客,往往是“悠然见南山”之类,他的另一种心声,酒后面的忧思,诗后面的诗,肯听的人就很少。而陶渊明还不算以思考见长,他只是使用着那个时代的思考题,就把我们难住了。
和战国相比,魏晋人的运气差。战国人的话题,一直延续下来,成为古典的第二源。魏晋人的痛苦,最核心的部分,后世的士大夫一听就要掩耳,所以或变形或隐藏,给流放到传统的烟瘴之地。当然,今天的学者,完全能理解魏晋人的著作,读出他们的心事,但时过境迁,激荡人心的时机已经错过,死而复生,却来到一个和自己无涉的时代,只好留在玻璃屋里,供人参观了。
和后代不同,魏晋文章是小圈子文学,作者无意令其流布到阶层之外,所以难读。问一个受过很好教育的人,他对魏晋的了解,怕是和你我一样,先来自《三国演义》呢,再进一步,便是《世说新语》,再进一步,则是《文选》,---不,宋明以来,认真读《文选》的,已不很多了,不过也无妨,因为《文选》和《世说新语》一样,对那个时代,并不能给我们一个全面的印象,反会让我们以为那只是一批文学之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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