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段  兴  焱     本文是继本人《一个警察眼中的于丹》、《一个警察眼中的杭州“飚车”》之后第三篇。     据悉，湖北巴东县野三关镇政府3名工作人员在该镇雄风宾馆梦幻城消费时，因向修脚女邓玉娇提出所谓“特殊服务”遭邓拒绝，继而欲强行实施，邓在奋力反抗中，用修脚刀将对方两人刺伤，其中一人被刺伤喉部，经抢救无效死亡。     案件很简单，但带给人们的沉思却尤为深刻。从网上几近一边倒地声援邓来看，足以看出该案发人深思。这里，我联想起一则家喻户晓的《狼来了》寓言，该寓言教育儿童一定要讲真话，讲假话终会害人害已，这原本无可厚非。但我想到的是，我们究竟为什么要虚构这样一个小男孩被狼吃掉的血淋淋的故事呢？为什么就不能设身处地为小男孩着想一下，之前两次小男孩撒谎说狼来了，也可能因为他只身在山坡上放羊缺少安全感，时刻担心遭到狼的袭击，麻木的大人们却并没有在乎他的内心真实感受，在乎的只是属于他们的羊群！     这样，在我看来，修脚女亦同寓言中的小男孩一样，只是，她没有撒谎说“狼来了”，因为在她眼睛中，或许眼下正是太平盛世，是断然不会有“狼”来的，却不料不待她醒悟过来，“狼”已悄然降临到她身边，要把她当羔羊吃了。如果说，人之“生”是第一位、“死”是第二位的话，那么，修脚女当下的应对却是以“死”来换“生”，拚命抗暴换取个人的价值和尊严！更重要的是，一个人在遭遇重大暴力侵犯，需要保卫自己权益的时候，是无法掌控力度、也无法选择反抗方式的。     我曾看过一篇文章，说的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小镇上来了一群逃难的人。他们面呈菜色,骨瘦如柴。善良而朴实的小镇居民,家家烧火做饭,款待他们。这些逃难的人,显然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的食物了,他们连一句感谢的话也顾不上说,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只有一个人例外,这是一个脸色苍白、疲惫不堪的年轻人。当杰克逊将食物送到他面前时,他仰起头问“先生,吃您这么多东西,您有什么活儿需要我做吗?”杰克逊大叔心想,给逃难的人一顿饭吃,每个善良的人都会这么做。于是他回答“不,我没有什么活儿需要您做。”     然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修脚女面临的却是道貌岸然的三个公职官员强求“特殊服务”，这些号称崇高的公职人员，想必长期以来，被赋予崇高的意义之后，容不得别人不被感动，亦容不得别人不服侍自己，谁要是不加入这个感动和服侍自己的洪流，谁就是居心叵测甚至是不识时务。我曾记得昆德拉曾经说过：“一个人在具有美化功能的哈哈镜面前，带着激动的满足看待自己”、“将既定模式的愚昧，用美丽的语言把它乔装起来，甚至连自己都为这种平庸的思想和感情流泪”。而一旦这种“乔装”竟被一个修脚女所揭穿、所抗拒之时，悲剧也就难免发生了。     我们惯于以为官员们是要讲究尊严的，老板们是要讲究尊严的，明星们是要讲究尊严的，文化人是要讲究尊严的……我们不曾注意到的是， 这其中竟有相当多的一些人那种卑躬屈膝、那种贪得无厌、那种厚颜无耻，其实是远在常人包括修脚女之上的，相反，我们却惯于以为弱势的人们，比方说修脚女，为了生存就可以忍受侮辱就可以不计尊严。当年，王斌余连杀四人重伤一人，根本原因固然是因了工资被包工头拖欠并克扣，但他过后对记者说的却是，一个被害人骂他像条狗，另一个被害人打了他一个耳光，于是，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当时实在忍受不了了，我受够了他们的气，就拿刀连捅了五个人。”在得知自己一审被判死刑后，他悲愤地发出了令人撕心裂肺的呐喊：“我只是想要老老实实地打工挣钱，为何就那么难？如果有钱的人欺侮我们，我们没钱的人只能以生命来捍卫权利！”     我当然不能赞成有人为了捍卫尊严而杀人，更不以为“没权没势的人只能以生命来捍卫权利”。我仅仅思考这么一个问题：什么是人的生存底线？不是贫穷，是人的尊严！当人的尊严被剥夺，任何一个人的情绪都有可能失控，接下来，悲剧就常常难于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