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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脂评评《石头记》人物形象的塑造

时间:2009-8-8 16:56:46  来源:不详
五,疏疏密密”,避免画面过于分散的原故。史湘云在贾府是客,在螃蠏宴上则是主,所以表现与众不同,既在想如何招待周到,不遗漏一人,又在考虑泳菊赋诗,显得格外忙碌。

人物肖象,还包括人物的声音笑貌,服饰装扮。《石头记》对于这些方面的描写,也都是出色的。作为评论家脂砚斋也都写过不少评语,就不一一列举了。    

脂砚斋明确指出《石头记》不单是写人物的肖象,而是在肖象描绘中,传达出人物的神情,揭示其内心的奥秘,区别这一人物与那一人物的不同。同时,他还深深懂得描写人物的甘苦与艰难,在甲戌本第八回中,曾说:“画神鬼易,画人物难。写宝卿正是写人之笔,若与黛玉并写更难。今作者写得一毫难处不见,且得二人真体实传,非神助而何?”这段话包含着三层意思:1.神鬼谁都没有见过,怎么写都可以,人们难以挑剔;画人物难,因为它须要真实,须要有血有肉,不能“千人一面,千部一腔”。2.“写宝卿正是写人之笔,若与黛玉并写更难。”因为二人都是出身于贵族之门,既有才华,而又年轻;既有关系,又有矛盾,如何写出她们的气质、个性、语言、爱好等等不同来,写出他们表面如何亲密、暗地又如何斗争来,那确实是不易的。3.在曹雪芹笔下,不仅不见难处,而且写得极其真实、生动。应该说,脂砚斋的分析是周到而又准确的。

三  言行表现的个性化

写人物,就得写人物的言行;人物的言行,又是各有特点的。有句名言:“天下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用之于文艺创作,那就是说应该塑造有个性的人物。没有个性的人物,便成了曹雪芹所批评的“千人一面”。《石头记》中人物极多,个性也都极其鲜明。脂砚斋不只一次的谈到这个问题,比如戚序本第六十五回回前有一则评语:

……事在宁府,却把凤姐之奸毅刻荡,平儿之任侠直鲠,李纨之号菩萨,探春之号玫瑰,林姑娘之怕倒,薛姑娘之怕化,一时齐现,是何等妙文。

其中除“林姑娘之怕倒,薛姑娘之怕化”,属于对林、薛体质、形态的形容外,其他都是针对人物的个性而言的。至于进一层要问,这些人物个性是如何表现出来的?人物个性的主要特征是什么?个性与形象有什么关系?是不是就是单纯地为了表现个性等,也都可以从脂评中找到答案。

(1)言行的个性化。表现人物个性的手段很多,但往往是通过言行来表现的。《石头记》中贵族的言行,固然常染有贵族的色彩,同时,不同人物,还有不同的个性。先以贾宝玉为例。甲戌本第三回写宝、黛初次相见的情景,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到,好生奇怪,到象在那里见过的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贾宝玉的言行就很特殊了:“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侧旁有一朱批:“疯话。与黛玉同心,却是两样笔墨,观此则知玉卿心中有则说出,一毫宿滞皆无。”实际是说曹雪芹从人物的不同表情和言行,表现了宝、黛的不同个性。黛玉见宝玉的状态是“一大惊”,宝玉见黛玉便是“笑道”如何,内向、外向极其分明。如果再单以宝玉而言,脂砚斋认为他说的是“疯话”,我们要是不从字面上吹毛求疵的话,这就是贾宝玉与世俗迥不相同之处,也正是“有时似傻如狂”、“行为偏僻性乖张”的个性表现,这又是贵族家庭出身的少年的特有口吻。再以贾母为例。同回还写贾宝玉“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不仅把家中众人吓坏了,更把“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个命根子。’”对此,脂砚斋写了一则精辟的批语:“如闻其声,恨极语,却是疼极语。”“恨极语”是表面,“疼极语”才是实质。之所以“恨极”,因为贾宝玉摔了那命根子;之所以“疼极”,因为这是个宝贝孙子。如此看来,贾母已到了溺爱不明的程度,这就是贾母的独特个性;从“恨极语”就是“疼极语”中,还表现了人到老年而又富贵已极的贵族老太太,从传宗接代、延续贵族家庭的命脉出发,所流露出的封建正统思想。

《石头记》中的丫环也都既有共性,又各有个性。甲戌本第八回,脂砚斋说:“写晴雯是晴雯走下来,断断不是袭人、平儿、莺儿等语气。”晴雯等四人都是穷苦家庭出身,都有一段辛酸的经历,又都沦为贾府的丫环、侍妾,但四个人的个性确有明显的区别,听其音而知其人,表现了作者通过言行刻划人物个性的高度才能。所以眷秋说:“《石头记》则包罗万象,无所不有,自名士闺媛,以至卜巫仆媪之流,数百余人莫不有其特长,一人之事断不能易为他人所作,此真千古小说之大观。”[11]

(2)个性的主要特征。林黛玉是世人皆知的小说人物,也是几百年来多数读者所同情的形象。她的个性主要特征到底是什么?人们答案可能不尽相同。我们从人物具体言行来看,也须要客观一些。周瑞家的给林黛玉送去薛姨妈的宫花,林黛玉看了一看,立即就问:“还是单送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在再看了一看,就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脂砚斋评道:“吾实不知黛玉胸中有何丘壑?”眉头又写道:“今又到颦儿一段,却又将颦儿天性从骨中一写,方知亦系颦儿正传。”寄人篱下的生活,不只使林黛玉多愁善感,更重要的是成为她抗拒世俗的冷暖之情和维护做人尊严的重要社会因素。别人对送花都未发出疑问,唯有她深恐受到岐视,所以面部冷笑,口中带刺,这既是她胸中的丘壑,也是曹雪芹笔下人物的“天性”。

林黛玉这种敢于用尖言利语和世俗进行抗争,维护做人尊严的个性特征,甚至还表现在对贾宝玉将北静王所赠的“鹊钨香串”转送给她时,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遂掷而不取。庚辰本第十六回中有一条脂评作了颇为含蓄的评价:“略一点黛玉情性,赶忙收住,正留为后文地步。”北静王声势显赫,贾宝玉也不能免俗,接受了他的赠礼;而林黛玉则视若粪土,这就是她的“情性”,或者说,这就是她的个性主要特征。脂评所说“正留为后文地步”,这个“后文”指的什么?脂评也大有“云龙作雨”之势,并未明言。我想应该包括《葬花词》中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质本洁来还洁去”的内容,和她对《西厢记》、《牡丹亭》等反封建文学的爱好,以及从来不劝贾宝玉显声扬名、为官作宦的做法等等。

王熙凤个性主要特征又是什么呢?贾母说她是“辣子”,让林黛玉“只叫他凤辣子”。“辣子”,确能代表她个性主要特征。当然,贾母不可能把她当作反面人物来看待,不过是插科打诨的取笑而已!兴儿在尤氏姐妹面前,也作过一番介绍,那是一针见血的。脂砚斋也写过不少评语,有评论王熙凤专搞投合手腕的:凤姐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的打量一回,笑着说:“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物,我今才算见了。”脂砚斋评道:“这方是阿凤语言,若一味浮词套语,岂复为阿凤哉?”她接着说:“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脂砚斋的评语是:“却是极淡之语,偏能恰投贾母之意。”凤姐说着,就用手帕拭泪,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脂砚斋洞若观火:“若无这几句,便不是贾府媳妇。”这一连串的脂评,是深得曹雪芹塑造凤姐形象的精髓的。须知凤姐是一个极端利己主义者,她并不时刻搞投合手腕,有时还干欺骗勾当,王夫人叫她拿两匹缎子给黛玉裁衣裳时,她说:“我已预备下了。”脂砚斋对她瞭如指掌,指出:“余知此缎,阿凤并未拿出,此借王夫人之语机变欺人处耳。”可见,她既会一味讨好贾母、王夫人,又会在不可能觉察的情况下,随机应变,欺骗她左一声老祖宗右一声老祖宗地叫着的贾母,她和贾琏合伙偷盗贾母私蓄不就是证明吗?    

有揭露王熙凤心毒手辣的:王熙凤和贾琏同在荣府掌权,当然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但也勾心斗角,矛盾重重。协理宁国府是她大显杀伐决断身手的机会,但她在外出刚回的贾琏面前,用一种得意的口气,说了一堆反话。脂砚斋评道:“阿凤之弄琏兄如弄小儿,可怕可畏!若生于小户,落在贫家,琏兄死矣。”说贾琏夫妇如在贫家小户如何如何,不过是设想之辞。王熙凤用蒙蔽的手段,要贾琏向贾珍道歉,以显示自己的才干与业绩,确实就象玩弄小儿一样,“可怕”之说,就不能说没有一点儿根据了。在甲戌本第十六回中,脂砚斋把王熙凤与贾雨村看做一样货色,叫“乱世之奸雄”。在戚序本第六十八回中,又把王熙凤和《左传》中的郑庄公、《后汉书》中魏武帝曹操都当做大奸巨滑之徒,这不是对王熙凤个性主要特征的最好揭示吗?

(3)生动的形象与鲜明的个性。要塑造生动的人物形象,必须借助于能表现人物鲜明个性的行为与语言。也可以这样说,个性愈鲜明,形象就愈生动。贾琏是个地地道道的浪荡公子,离开王熙凤,便要胡作非为;但他又是有名的怕老婆。除了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以外,在一般的情况下,贾琏在王熙凤面前,只能发点牢骚,不敢过分发作。如第二十二回,为了筹备给薛宝钗做生日,王熙凤有点掌握不住标准,便同贾琏商议,还趁机说了些并非出自内心的恭维话,贾琏心里也感到有点暖和,又似乎明白话音的真诚程度,笑道:“这空头情我不领,你不盘察我就够了,我还怪你?”庚辰本评语:“一段题纲写得如见如闻,且不失前篇惧内之旨。”可见房帏之中布满荆棘,笑谈之中包含矛盾,形象逼真,个性亦极鲜明。

背着王熙凤,贾琏怕老婆的表现就不同了。一是在知情人面前的表现:贾琏在平儿面前的丑表演,正是千古以来浪荡公子的生动写照。当他的目的没有达到之后,便大发牢骚,倾泻胸中的积恨:“他防我象防贼的,只许他同男人说话,不许我和女人说话,我和女人略近些,他就疑惑。他不论小叔子、侄儿,大的小的,说说笑笑,就不怕我吃醋了,已(以)[12]后我也不许他见人。”脂批:“无理之甚,却是妙极趣谈,天下惧内者背后之谈皆如此。”贾琏、王熙凤之间的这类矛盾,谈不上谁是谁非。那么“无理之甚”的评语,似乎偏袒。但贾琏的发狠,也不过是在知情人面前放空炮而已!其目的无非是要平儿不要害怕凤姐,以便他为所欲为。脂评把这当作“惧内者背后之谈”,确是对贾琏这一形象的准确分析。二是在局外人面前的谈吐。贾芸向贾琏打听可有什么差使安排给他,贾琏回答:“前儿到有一件事情出来,偏生你婶子再三求了我给了贾芹了,他许了我,说明儿园里还有几处要栽花木的地方,等这个工程出来,一定给你就是了。”贾琏在这个不太知道他夫妻之间情况的年轻族侄面前,不仅以长辈面貌出现,而且摆出一副有职有权的当家者的姿势。仅有这样描写,也不过是一般的情节安排。问题的巧妙之处是在后面,作者偏偏让凤姐给贾芸委派了种花木的差使,凤姐并且冷笑道:“你们要拣远路儿走,叫我也难说,早告诉我一声儿,什么不成的,多大点子事,耽误到这会子!”这是作者让凤姐显示自己的权势,来衬托贾琏的无能与吹牛。所以脂砚斋说贾琏在贾芸面前是“反说体面话,惧内人累累如是”。由此可见,贾琏的形象是生动的,惧内的性格也是鲜明的。

(4)个性的深刻内容。在《石头记》的人物言行中,既表现了人物的个性,又表现了深刻的社会内容。也可以这样说,在《石头记》人物个性中,没有不显示出社会内容的。脂评曾指出:从人物个性中,显示了贵族之家的当权者的虚伪与残酷。贾府为了接待贵妃的省亲,特派贾蔷到苏州采购,贾蓉为了讨好凤姐,悄悄问她需要什么,开个帐叫贾蔷置办。出人意料的是凤姐竟然笑说:“别放你娘屁咧,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希罕你们鬼鬼祟祟的,说着一迳去了。”[13]脂砚斋眉批说:“从头至尾细看阿凤之待蓉蔷,可为一体一党,然尚作如此语欺蓉,其待他人可知矣。”蓉、蔷是王熙凤的私党,这在“毒设相思局”中,已作了淋漓尽致的描写。至于王熙凤是否真的“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因而清心寡欲,廉洁无比呢?从她“弄权铁槛寺”和挪用月例银放高利债等等劣行来看,她是一个欲海难填的女人。“希罕你们鬼鬼祟祟的”之语,显然并非出自心田的真话,也不过是随意施展的障眼小法,以欺贾蓉而已!脂评说“其待他人可知矣”,在《石头记》中是否还有类似之处,查查帐未尝不可,但根据她的性格发展,脂评的提法,并非妄语。王熙凤为人的残酷,也是随处可见的。鲍二媳妇吊死,当她听到死者的亲戚要告时,不仅可以收了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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