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思维容量、思维冲力都是有限度的,这正如人的跳跃力、忍耐力是有限度的一样。一个伟大的作家,在创作中可以产生思想飞跃,这种飞跃在常人看起来可能是非凡的,但这种飞跃,这种思想力又是有限度的,不可能是无限度的。牛顿虽然伟大,然而没有想到否定上帝;鲁迅思想虽然激进,但是没有想到拒绝母亲塞给他的朱安;汉武帝虽然伟大,但没有认识到人不能成仙。曹雪芹虽然伟大,虽然把凤姐形象提炼到悲剧下场、提炼到人才难得、远胜男性,但对该形象的红粉骷髅的含义尚没有想到割舍,对红楼二尤、女子是尤物的旧思维框架也未曾想到动手术,这就给伟大的《红楼》留下了癜痕。何况,现实生活中年轻女姓不尽神圣完美这一现实也强有力地制约着作者,使他不能完全做到这一点,凤姐形象的寓示性所以这么矛盾,留有这么多的问题,症结怕就在这里。
以上三点,第二点是生活给曹雪芹提出的难题,第一点是构思伟大作品必然碰到的问题。
第三点有猜测性,如果所猜还算有据的话,是思维过程中难免留下的问题。曹雪芹是个伟人,是中华民族的骄傲,讲其卓越,成了规矩,讲起局限,似乎就不太顺当,不那么维护民族尊严。窃意以为不然。伟大人物的成就是一个大的圆圈,它比常人的范围要大得多。但正因为其大,其向外接触的未臻范围也比常人大得多,也许只有认真探讨其未臻之界域,才更能确定其成就的伟大。伟大人物的缺失所在,正是事业发展的新起点和契机。从这种地方再往上走,中华民族就会更辉煌。现在已有人似乎是严肃地声称他的作品一定会超过《红楼梦》,这种气魄很好,但气魄不就是成就。只有从已有成就的顶峰再往上攀登,中国文学才会真正超越《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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