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比较一下,外国这类故事和中国故事还是有点不一样,中国故事强调:不管你做过多少坏事,有过多少坏心,只要变好了,你就有光明前途,有很好的社会地位。但是外国文学作品特别强调道德上的负罪感给人的压力,对于一个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负罪感更痛苦的了。有时候看《复活》,我就常常联想到中国一个形式上有点类似的故事《苏三起解》,王金龙有钱的时候,全心全意地迷上了苏三,但是后来没钱了,被妓院老鸨赶了出来,他就去考试,后来中举做官,而苏三被妓院卖出去了,卖掉以后也是扯到一个冤案当中,这个冤案和玛丝洛娃的一模一样,也是坏人没把妓女苏三药死,却药死了别人,反诬是苏三药死的。《复活》中聂赫留朵夫是陪审员,《苏三起解》中王金龙是主审官,两篇故事比较相近,但是完全不一样,《复活》中体味的是灵魂里的翻江倒海,聂赫留朵夫如果不能救助玛丝洛娃,那真是毋宁死——不如死掉,但在《苏三起解》中,苏三激愤,王金龙尴尬,审案中阴一句阳一句,深一句浅一句,虽然故事充满了戏剧元素,但总体上是个喜剧,苏三的遭遇只是变成了一个喜剧材料。
艰难困苦 玉汝于成
文学作品中有大量记载或歌颂,说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在人生中蒙受到屈辱、折磨、考验,但是最后取得了人生某方面的辉煌,对于面对困难的读者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安慰:不是我最痛苦,有比我更痛苦的;不是我最倒霉,有比我更倒霉的;不是我最窝囊,有比我更冤屈的。从另一面来说,就是鼓励你,身处逆境要有足够的精神力量来克服,能够坚持自己的信念。比如有很多名人传记文学里,描写小时候家里怎么穷困,上学怎么受到有钱人的嘲笑,甚至被学校除名,坐过监狱,挨过饿,挨过打,但是始终坚持不懈地追求目标,最后成为科学家、艺术家、文学家……我们在文学里可以得到无数这样的范例,有时候我们可以把传记文学和准传记文学称之为“丑小鸭文学模式”。
安徒生的童话《丑小鸭》,一个天鹅蛋混在鸭蛋里,被老鸭子一块孵了出来,小天鹅长得不像鸭子,显得很好笑,连妈妈都不喜欢它,它被误认为鸡,可是不会打鸣,被农民拿去捉老鼠,又被赶出来,被嘲笑一点用处都没有,它自己也抬不起头来,但是最后,它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天鹅。一些文学理论家是怎么评论《丑小鸭》的呢?说《丑小鸭》就是安徒生的自传,因为安徒生一生穷困坎坷,他写诗卖诗,走在大街上,将写好的诗放在包里,见人就问:你们有喜欢诗的没有,我这有两首;有想要爱情诗的吗,我这有一首;有想要歌颂诗的吗,我这有五首;有想要悼亡亲人或者朋友的诗吗,我这也有。有时候从早到晚卖不出一首诗,这是在当时的哥本哈根,如果现在南京街头走过一个人,长长的头发,面有菜色,二目无光,然后拉着你问“要诗吗?我这有。”你很可能怀疑他有什么毛病,需要送到医院救治,或报告警察,说这有个扰乱社会秩序的诗人,这就是“丑小鸭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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