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日,远在悉尼的老友康丹(DanielKane)突然写信给我:
我有很不幸的消息。我妻子叶晓青6月22日去世。最近三年以来,她一直患癌症,但还是要过正常的生活。我们一月底匆匆忙忙离开了北京,因为她的腿疼得厉害,几乎不能走路,她怕是癌症复发,只好回到澳大利亚来检查。我们有一点后悔,走的那么仓促,没有时间跟你和在北京的其他的很多朋友好好地告别,但没有办法。检查以后,医生们说她只有三个月到六个月的生活了……
这简直把我惊呆了!要知道,仅只在半年多以前,即去年12月14日,我们才在清华国学院为康丹主持了一次“国学工作坊”。这位博学的老友,以“辽代汉语与北京话的起源”为题,报告了他本人利用契丹语文献对汉语词汇的音写形式,来考察辽代“南京”(即今北京)汉语诸语音特征的新收获。叶晓青当然也陪着外子同来,他们两人从来就那么形影不离。在讲演和座谈中,他的研究那么引人入胜,而她对这个话题又那么如数家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我怎么那么笨呢?怎么就什么都没看出来呢?———但也许不光是我,那场讲演的主持人是姚大力,可他前不久还来要叶晓青的电邮地址,说是在工作坊中顺便向她约了一篇稿,说明他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吧?
晓青是我多年的朋友。她和康丹造访过我当年位于古城的小家,我们曾因陋就简地在我的书房里,支起锅子涮羊肉;我也造访过他们后来在澳大利亚使馆中的家,非常豪华地留宿在他们的客房里。不过,还是让我从追忆的意识流里,摘取两个更加戏剧性的场景,以为永久性的定格吧:
一次是在香港中文大学,我们碰巧都访问那里,当时正值九十年代初。晓青心事重重地问我:改革开放还能坚持下去吗?我则信心满满地望着窗外,指着朝着内地轰隆而过的运货车队,认定没人能阻挡那物流背后的经济动机。在那个节骨眼上,知识分子已显得相当孤单,但知识阶层自身还没有被外部的理论话语所颠覆和瓦解,所以彼此交流起来还心领神会,不像往后越来越心劳日拙……
还有一次是三年前,我在墨尔本开完会以后,顺便到悉尼来看看歌剧院。康丹和晓青开车拉我回家,不想路上却遇到大到恐怖的雷雨,不得已只好找个车棚停下来,专门让汽车避避雨。由此晓青特意告诉我,这部车子是他们新添置的,并且很为这次“鸟枪换炮”而骄傲。我这才稍微留意一下:那却正是韩国产的伊兰特,搁在北京也不过就是个出租车罢了。再联想康丹的资深教授外加系主任的地位,收入原本应当不错,更感觉这一对贤伉俪,真是志不在物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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