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个个性平淡的君主作为天命的代表。”
儒家政治观里,一个合格的天命的代表首先应该以自己的道德做天下人的楷模。黄仁宇说得更直接一些:“大小臣僚们期望他(万历皇帝)以自己的德行而不是权力对国家作出贡献。”这些儒学臣僚们希望“皇帝”不仅仅只是一个职位、一份职业-这样太低级趣味了,它应该是一种社会制度。这种制度的核心就是道德,而道德的外在表现形式,则是各种各样抽象化了的礼仪,譬如每年开春,皇帝在侍臣们的搀扶下,去地里颤颤巍巍地“扶犁”。
这种形式主义作风并不是简单的虚伪或者做作,因为孔夫子很早就再三强调过:礼,是道德最完美的外在表现形式。
从《贞观政要》等典籍的生动记载里,是不难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的:太宗皇帝李世民,确确实实已经做到了“以自己的德行而不是权力对国家作出贡献”,他确实是一位合格的“天命的代表”,他
已经无限地接近于“内圣外王”。
可是,从登基的那一刻开始,手足相残、父子反目的李世民,就已不再具备“内圣外王”的资格,所以,为了绕开这些障碍,就不得不采取一些规避的手段。
四
贞观四年,李靖率军大破突厥。唐太宗对侍臣们“兴奋”地说:“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誓灭匈奴……”(《旧唐书·李靖传》)
李渊早年称臣于匈奴这段秘史一直留存在正史当中。而最早的,也是唯一的证据,就是李世民上面的这番话。实际上,这段话却是信口雌黄。《旧唐书》的史料来源,一是房玄龄等人主持的国史馆修撰的国史,另外还有太宗的“御用撰史人”许敬宗编撰的《高祖实录》和《太宗实录》等书。而这段“高祖称臣”的记载,正是由许敬宗秉承太宗旨意捏造,编入《太宗实录》,日后被史官原文抄入了《旧唐书》。
其实,秉承唐太宗旨意,为唐高祖捏造各种不光彩履历这种事情,许敬宗还干了不少,譬如,《资治通鉴》记载,武德三年五月,“
秦王世民引军自晋州还夏县,屠之”。
司马光在这段话后面附了一段《考异》,说:“据《高祖实录》记载,唐高祖曾经说:'当年平定薛举,没有杀俘,以至于他们再次叛乱,所以这次一定要把能够参军的男子全部杀掉。'显然,这是许敬宗将太宗的罪过推诿给太祖,所以不予采用。”
再譬如,《通鉴》同一卷里还有一段关于唐军击破军阀刘黑闼的记载。司马光也愤愤不平地留下一段《考异》:“据《太宗实录》记载,刘黑闼再次造反,高祖对太宗说:'上次击破刘黑闼,我想杀光他的党羽和部队,将崤山以东变成无人区,你不听我言,落了现在这个结局'。高祖随后派李建成去平叛,命其坑杀叛区所有15岁以上的男丁。最后,在李世民的苦苦劝谏下,此事方才作罢。”
司马光一番考据之后,对这段记载不屑一顾,说道:“高祖即使再不仁,也不至于有杀光整个崤山以东地区百姓的事,史臣们想把所有的优点都送给太宗,但对高祖的污蔑,未免也太过分了!”
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
五
为父亲捏造这些
“劣迹”,对李世民而言,有着很强烈的现实目的。
譬如“高祖称臣”这件事情,往大了说,和将自己塑造成太原起兵的首倡者一样,可以凸显出自己在创立唐帝国过程中的主导地位-在自己手里,帝国才得以脱离对突厥的附庸地位,取得绝对的独立性;往小了说,则是讳疾忌医,借诬蔑老父“称臣突厥”,来掩饰自己即位初年与突厥“结盟”的那场“渭水之耻”(武德九年,太宗登基,突厥来犯,太宗在渭水与之订立屈辱性盟约)。既然在老父手里帝国已经向突厥称臣,那么自己当年在渭水河畔,虽然以大量人口、金帛委曲求全,但比起称臣的耻辱来,好歹也算得上是一种进步。
这些最后都成了李世民用来规避走向“内圣”的各种障碍的手段。
玄武门前浓重的血迹和随后对老父的幽禁,既举世皆知,自然成了李世民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道德难题。这个道德难题有两层含义:家庭伦理道德中的“孝悌”与政治伦理道德中的“正统”。中国历史上,曾有许多暴君都曾面临过类似的道德难题,不同的是,他们都没有像李世民这般迫切地想要去解决这一难题。一方面这和李世民当日所面对的险恶局势有关,譬如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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