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孙星衍的号,弇山是毕沅(1730-1797)的号。在乾隆时代的学者之林中,毕沅和孙星衍都属于通才式的学坛巨子,他们都创造了辉煌的学术业绩,而与章学诚契合甚深。在这封信中,章氏大骂湖北官、学两界人士,似乎与当时当地的风气有关,可置而不论;而其论学要旨的铿锵激越,振聋发聩,尤足以撼动人心:其一,孙氏所著诸书,有“补苴宇宙间绝大著述”之功,足以传之不朽,“遂其千秋之业”,但身为官员,当以“吏治民生”为主业;其二,“古今绝大著述,非大学问不足攻之,非大福泽不足胜之。此中甘苦,非真解人不能知也”,“大学问”与“大福泽”是大学者独享之秘宝;其三,章氏自著《湖北通志》“体大思沉”,有“空前绝后之目”,其主要贡献在于“创条发例,不但为一省裁成绝业,亦实为史学蚕丛开山”。这些论学话语无论是评论他人,还是评论自己,都一概大气包举,显示了高度的学术自信;其楮墨豪言,笔扫千军,犹如长江大河,浑灏流转,令人回肠荡气。在学术研究方面,章学诚无疑是我国最善于汲取时代营养的学者之一。有实力的学者从来都是有理想的人,他不仅立足于今世,还寄情于来世,因此,其发言遣词,往往高出流俗,不离于正,不诡于道。事实上,如果我们把佝偻病患者的姿态视为恭敬、礼貌的表现,那是非常滑稽可笑的。无能之辈的虚怀若谷没有任何意义。
章氏“大学问”与“大福泽”的说法,最令人回味。读书是福,写书是福,教书也是福,但这都不是“大福泽”。在我看来,真正的“大福泽”在于能够以“大学问”立足今生,贻谋万世;真正的“大福泽”在于能够以真理的发现,垂范来昆,嘉惠后学;真正的“大福泽”在于能够以学术之道捍卫真理的尊严,为人类的平等和自由争得精神的空间;真正的“大福泽”在于能够以“宇宙间绝大著述”奉献于人类,为世界文化之“蚕丛开山”;真正的“大福泽”在于历尽磨难,百折不挠,犹如荆山美璧,和氏奉君,一朝开朗,终成正果。
“大福泽”是做学问的最高境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本文为作者《竹林轩学术随笔》的自序,该书即将由凤凰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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