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寓居现代都市,以“乡下人”的目光眷注僻远的故土,并孜孜不倦地建构“湘西世界”,使现代文明的病相变得更加分明。他在尝试参与和对话,并在对话中为自己的人生形式辩护,从而确立自我。“希腊小庙”与“人性”概念出自西方,而沈从文以湘西坚硬的石头来构造它,以湘人近乎自然的生命来界定它。也就是说,他并非拘守于湘水楚风的特殊与差异,却是从中寻找民族乃至人类的普遍与大同,并通过剔透的文字与丰盈的形象来加以反映。这对于当下的文学创作与文学研究,是具有启示性的。
沈从文“向远景凝眸”的目光常常探向“生命”本体。在他看来,人生应该有“生活”和“生命”两面。前者指的是动物本性(食与性),是世俗的和平凡的;后者关系到精神本性(抽象),是超越的和高贵的。
在当下的境遇中,重读沈从文并重提“生命”的概念,意义何在?今人[注: 今人 拼音: 解释: 现代的人;当代的人。-jinren]对“现代”太过迷信,执意逐求,盲目唯新,陷入困境。在这样的背景下,阅读沈从文大有裨益。沈从文所瞩目的“生命”,或可成为这个时代重新思考“现代性”的重要维度。我们过于迷信制度、科学、启蒙及市场等,却忽视了“生命”要素。我们习惯了当代“欲望叙事”所界定的“人性”,并以之为“本性”,而渐渐忘却了这样的事实:人之为人,不仅仅是“无毛两脚动物”,亦在于趋向“神性”的一面。借用沈从文的概念来表达,就是,人生不只有“生活”,尚有“生命”。
张汝伦说:“在体力和智力(工具理性)之外,人还有精神,泰戈尔把它称为‘更悠久、更真切、更深奥的生命’。我们是否承认有这样的生命?对于不承认有这样的生命的人来说,对现代性的审美的或伦理的批判,根本是不可能的,而泰戈尔的思想也不免会被认为是‘昏乱的思想’。”这段话也同样适用于阅读沈从文的人。在对“生命”的思考上,沈从文作出了可贵的尝试,也不免歧路彷徨。他的尝试,是我们的启示;而他的歧路,是我们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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