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二战回忆系列等等,都可以自成体系,单独出书。
文洁若当翻译家当了三十年,翻译了许多外国作品,但她最想翻译的是《尤利西斯》,因为它最难翻。有萧乾先生合作,使她终于下决心开始啃这块硬骨头。他们给自己定了“纪律”,在家里开办了“家庭翻译作坊”,是标准的夫妻店,规定每天翻一页原文,翻不完不睡觉,外带要做完那页上的所有注解。注解多得不得了,全是译者自订自拟的,有六千多条。有一章正文是三万字,注解也是三万字,了不得!
为此,两个人都废寝忘食地干,早上五点就起床,醒不来就上闹钟。二人接力,文洁若先草译,萧乾先生接棒,做文学润色,宛如二度创作,一干就是一天,如此整整四年。此时萧先生已是八十岁老翁,而且只有一个肾。
《尤利西斯》译本出版后,通过傅光明的努力,中国现代文学馆收藏了全部萧、文二人的《尤利西斯》译稿。这是个大宝贝。仔细翻看这份译稿,可以发现那上面每一句译文萧乾先生都重新译过。意思是文先生“硬译”过来的,正式的词句已是萧乾先生“意译”过来的,后者充满了文采,通俗,流畅,上口,是纯粹的中国话,成了美文。
我不止一次说过,这份译稿是个活教科书,能教人怎样写文章,怎样改文章,怎样让文字变得活泼生动,怎样变得漂亮。它是个活样板,学写作的人可以从中偷学到许多窍门。这样的活教材很难得,比那些《写作技巧指南》要实在得多,高明得多,而且多达上千页,用之不尽,取之不竭,同时也是写博士论文的好题目。
萧乾先生文思敏捷,写东西极快,有时一天能写一万多字。他的字龙飞凤舞,越写越大,到最后,一张纸装不下几个字,一会儿就写一大厚摞。文洁若先生负责给他抄稿,有时萧乾先生一天写下的东西,文先生要花上一晚上,甚至外加一整夜才抄得完。
就这样,萧先生成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上半叶最有影响,最有活力的中国当代作家之一。
我说过这样的话:
看过火山喷发吗?
萧乾先生就是一座文坛上的大火山,他的喷发壮观,雄伟,惊人。
敏感的人
萧乾先生思维敏捷,观点犀利,智慧过人,是有原因的。
大概有四条:
首先,他出身寒苦,在北京的穷苦蒙古人家中长大,少年当过学徒,织过毛毯,这个出身对他一生影响很大,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胸怀;
其次,他有丰厚的学历,上完中学,就读燕京大学,是杨振声和斯诺的学生,后到英国教书,并是剑桥的研究生,中文底子和外文底子都好;
再次,经历复杂,当过派往欧洲的战地新闻记者,报道过盟军反攻欧洲大陆,第一批随军进入柏林,战后采访过纽伦堡审讯纳粹战犯,见证过联合国成立大会,1949年以后当过《人民中国》和《文艺报》副总编,是民盟中央委员,是全国政协常委;
最后,一生坎坷,大起大落,受过多重磨难,甚至面临九死一生,奇迹般重生。
这样的人生造就了一位特殊人才,可谓经过千锤百炼,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有着巨大的穿透力,故而认识深邃,客观,冷静,情感上又很宽容。
时代前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萧乾先生个人也用血泪付出了代价。萧乾先生的人生道路就是一种典型的路,它是中国当代文学走向成熟的象征。而这成熟的标志,就是精深而豁达,就是尖锐而不刻薄,就是通情达理,就是有理有节,就是乐观大度。萧乾先生的微笑是有名的,那是智者的微笑,很像弥勒佛。
1995年,85岁的萧乾先生用20天一气写了九篇文章,是一批大智慧的作品,饱含人生哲理,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萧乾先生的目光犀利常常表现在以小见大上,突发奇想,由一件小新闻或者小事中引出一个大结论,像打一个响雷,令人一机灵,挨一猛掌,得出一个顿悟。20年前,出版家协会决定给老编辑家常君实先生和赵家璧先生颁奖。这二位均在中国现代出版事业上有着杰出贡献,可是偏偏被人渐渐淡忘。此消息一出,萧乾先生立刻在《人民日报》上著文。文章上了头版,而且加了花边。他说,这次授勋有着非同小可的意义,为全民族做了一件大好事,因为它表彰了一辈子默默无闻、专替别人做嫁衣的无名英雄,树立了最可敬佩的榜样,没有这些高尚的人和他们勤奋的工作,就没有全民族文化修养的提高。此评论一出,立刻引来一片叫好声,只因为它道出了人们心中想说的话,代表了大众,特别是知识分子的心声,弘扬了正气。
萧乾先生也常常向历史发出大胆质问,譬如,他说第二次世界大战本来是可以避免的,连丘吉尔都说过类似的话。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完全是政治家们,包括斯大林在内,玩弄阴谋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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