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自然写生。张仃此举,一反中国画界“衰年变法”的惯例,令人扼腕的同时,更令人震惊。较之如今老画家们的游戏笔墨,也许有人会说:张仃也太认真了。是的,张仃确实太认真了。否则也就不是张仃了。还是听听他自己是怎么说的——
我对于自然和艺术始终怀有一种敬畏的心理,如果不身临其境受到感动,我就不愿意画出来。只有直接地面对自然,面对真情实感,才能进行有感而发的创作。从50年代到90年代,我不停地在写生,跑了很多地方。只要进到了山里,我就感觉像是去朝圣,回到母体之中,什么都忘了,一心就只怀着艺术创作的冲动,这是生命中最享受的时候。近年来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了,也跑不动了,所以也就不画了。
晚年的张仃倦鸟归林,住在京郊门头沟山林自己设计的石头房子里,过着一种近乎隐居的生活,每天读读鲁迅,写写篆字,抽烟斗,听蝈蝈叫,活得十分平淡。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的艺术大师,重量级的文化名人,中国现代美术史的活化石,受到打扰自是不可避免,对此张仃采取大而化之的态度,一切交付给他最亲近、最信任的灰娃。善于空手套白狼的媒体记者,面对这位不肯配合的奇特老人每每束手无策,若不是灰娃相助,只好无功而返。晚年张仃耳背得厉害,为了使他更好地与人交流,灰娃花几万元在同仁医院定做了一副高级进口助听器,张仃却一次也没有用过,理由是挂着机器与人说话,太不自在。然而,真正的理由或许应当是:张仃已经不在乎与外界交流了。
然而从这种平淡中,我还是看出了一种寂寞。上一辈绘画巨擘中,张仃出道早、辈分高,加上高寿,他的老朋友们,如张光宇、张正宇、李可染、朱屺瞻、陆俨少、叶浅予、廖冰兄、丁聪等,都先他而去,最后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这“最后一个”的滋味,想必张仃体会至深。而如今红尘滚滚、竖子成名、假冒伪劣横行、“大师”“巨匠”满天飞的现状,更是叫他看不懂,与他的人生理想,与他曾为之奋斗的目标,差得太远。他能不寂寞吗?
与张仃相处,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离我很近,因为他朴素、自然、亲切,没有一点架子;但他离我又很远,因为他总是沉湎于自己的世界,自足自得,他人难以进入。然而我又想到:这不正是一个大艺术家本来应该有风度气质吗?这种朴素而又高贵的精神风骨,不正是对艺术本质最好的诠释吗?
-李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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