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化之间的精神脐带。
庄氏家族离开楚国,由其苗裔在回忆中写楚,一种“月是故乡明”的意识使他笔下的楚人很神奇,大多都能悟道。《庄子·达生》中记载了传言是孔子亲历的“痀偻承蜩”(驼背者粘取蝉)的故事。痀瘘就是驼背的老人,用竹竿去抓蝉,竹竿顶上放两个石头丸子,如果不掉,那么十有二三能粘下来;如果放三个石头丸子不掉下来,十有七八能粘下来,如果五个都不掉下来,那么便能一粘一个。痀偻者的承蜩之道是“形全精复,与天为一”,“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这位能悟道的痀偻者便是楚人。
“匠石运斤”是庄子讲的一个楚国故事,楚国郢都有一位鼻尖沾了薄如苍蝇翅膀的一层白泥巴的人,让石工匠用板斧把它砍掉。石工匠运斧如风,只听见一阵风声,白泥巴被砍干净,鼻子没有受伤,郢人面不改容地站立着。鼻尖上沾了白泥巴的楚人,察人之深,楚国的石工匠,技艺高超,在这个只能靠想象来体验的故事中,庄子对于楚人的深情,不难体会。
然而当这类悟道故事旅行到宋国,我们发现,《庄子》中的宋人,大多数都很朴拙,甚至拙劣。最明显的莫过于“运斤成风”故事的后半部分,宋元君听说石工匠的技艺如此了得,就请来为自己表演砍削,石工匠敬谢不敏:“臣则尝能斵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楚国石工匠技艺高超,宋元君请石工匠来表演,显见得喜欢跟风,结果又被石工匠拒绝,两厢对照,楚石匠的机智,宋贵族的笨拙,清晰可见。
《庄子》既反感于宋国的封闭性,又对宋国势利之徒深恶痛绝。《列御寇》篇记宋人曹商为宋王使秦,得车百乘返宋,嘲笑庄子穷处阨巷的落魄相,庄子则反讽他为吮痈舐痔者流,说是“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其痔邪,何得车之多也?”刻画出阿谀奉承、卑躬屈膝的丑恶嘴脸。庄子为何对宋人如此反感呢?在《庄子》中,我们发现,庄子山行多见巨树狸雁,由此可以知道他的家族流落到宋国,居处荒芜,身近自然,这就表明,庄子在宋国,是未能融入的客族,所以写宋人的时候便心存隔膜。如果进一步考释,就会发现宋人的愚拙与宋国政治的封闭性有关,梳理《左传》对列国政治的记载,就可以知道宋国始终是公族执政,不崇客卿。庄子在宋国担任着不合高士身份的“漆园吏”的卑职,大概与这种不崇客卿的封闭性有关。这种自持而排他的政治结构,也造成游动于列国的诸子对于宋人愚拙的反感,并不限于庄子一人,比如《孟子》的“揠苗助长”,《韩非子》的“守株待兔”,都是著名的“宋国故事”。
庄子在宋国,居于荒野之地,做了很多梦。在先秦诸子中,老子没有写梦,《道德经》五千个字,没有梦字。跟庄子同时代的孟子,也不写梦,《孟子》三万四千字,一个梦字也没有。《论语》有一个梦字,这就是孔子叹息没有梦见周公,他做的是政治梦,而庄子做的是生命体验的梦。庄子写了11个梦,他思考着,到底做梦的时候是真的呢?还是醒过来的时候是真的呢?这真实的分界,生命的分界在哪呢?到底是庄周梦蝴蝶呢?还是蝴蝶梦庄呢?庄子开了一个传统,用梦来体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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