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夏文明的认识】
在所有探讨中国文明起源的论文中,过去最稳妥的观点当然是上溯到商代的殷墟文化。随着二里头文化的充分揭示,特别是人们最终承认了二里头文化或者其中一部分就是夏文化,虽然还是有些学者持谨慎态度,认为说夏代是原始社会向奴隶制国家的过渡期较为稳妥,或者明确说到夏代末年才谈得上文明和国家,但目前大多数学者承认,夏文化进入了文明是无可争议的。甚至可以说,夏文明已是瓜熟蒂落的成熟文明。
当然,所谓“夏文明”也可以有两个概念,一个是狭义的,指夏文化,即夏人或夏族创建的文明。另一个是广义的,指夏代各族或各邦国创建的文明。
从狭义来看,按照“文明”三大标准:都市、文字、青铜器,二里头文化目前还存在着两大缺憾:没有发现公认的文字系统,只有一些尚待释读的刻在陶器上的字符。没有发现城墙,二里头遗址始终就没有发现防御设施,东下冯遗址仅有些壕沟。但在早于二里头文化的龙山文化时期,已发现多处城墙,发现过文字,或谨慎一些称作字符。在紧随其后的商文化中,有了相当成熟发达的城市和文字系统。联系起来看,考古学家都很乐观,坚信这两个缺点是可以原谅的,仅是“没发现”而已,绝不是没有,只须耐心地待以时日。
至于文明的其他要素,在二里头文化毫无问题。二里头遗址拥有庞大的宫殿群,精致的礼器和祭祀遗迹。有的学者在仔细研究二里头文化宫殿基址的平面布局后,认为与《大戴礼》等古文献所描述的宗庙制度基本相合,可能是其雏形。
高高的夯土台基,上面木结构面阔8间、进身3个双开间的建筑主体,周围的一圈檐柱挑支着茅草顶的四坡出檐,可能是文献说的“四阿重屋”、“茅茨土阶”。这座宗庙性质的殿堂就是周代所称的“明堂”或鲁国所称的“太庙”。在殿堂的柱子下埋有被捆绑的尸骨。殿堂前面的庭院当中发现一些祭祀坑,埋有俯身或躬身屈肢的人骨,有的还同埋兽骨。这些发现,会使读者立即联想到殷墟复原的宫殿建筑,想到宗庙区的一派肃杀之气。
宗庙在古代主要是国君祭祀祖先的庙宇,这对于中国古代靠宗法制度维系的国家机构极其重要。所以,国君把这里作为行使国家重要行政职能的场所,在这里隆重地祭祀祖先,举行册命典礼,每月告朔听政,军事上誓师出兵,凯旋后献捷献俘,以及与其他邦国的盟会。一句话,宗庙就是城市的中心和灵魂,就是国家存在的具体象征。古代征服敌国,最主要的一件事是“毁其宗庙”。二里头文化中宗庙建筑群的确认,是国家产生的最有力的证据。
和关于夏文化的其它不同意见一样,也有不少学者认为二里头遗址的大型建筑基址的性质有待于进一步研究,还可能有其它解释,未必一定是宗庙,但不影响其作为城市的大型公共建筑象征文明的到来。
二里头文化虽然在制陶技术方面看不出比龙山文化有明显进步,但青铜的冶铸技术真是迈上一个新台阶。从二里头文化遗址发现的一些铜渣、坩锅残片、陶范残片等可以看出,铜器确实是当地铸造的,冶铸已分化为专门的手工业部门。冶金专家曾用电子探针检测过一件铜爵,得知含铜92%,锡7%,是地地道道的青铜。能够铸造空心的器物,说明已掌握了内外合范技术。
这时的青铜不仅用来制作高贵的礼器,还用来制作武器,其杀伤力远远高于以往的石制武器。除铜戈、矛等外,还发现多种铜镞,即铜箭头,这被认为是一种消耗性武器,一方面表明人们对战争的高度重视,另一方面也表明青铜铸造业的一定规模。此外,青铜已实际应用于生产领域,制作一些精巧的小手工工具,如刀、钻、锥、凿、锛及鱼钩等。尚未见过青铜农具,大概当时觉得用青铜器 如果我们仍然用石器时代一青铜时代一铁器时代的三期说来衡量古代史,二里头文化应当处于哪个阶段呢?多数学者认为,二里头文化的生产工具和武器基本还是用石、骨、蚌等材料制作的,但青铜器无疑已开始改变人们的生活,参予加速社会发展的进程。从这个意义上说,二里头文化,或者说夏文化,已经跨进青铜时代,不过尚处于青铜时代的早期阶段。
二里头文化的宫殿基址也好,青铜器也好,玉器也好,如果与商代的同类遗存相比较,垄其是与商代较早的二里岗文化相比较,不用找受过专门训练的考古学家,一般人都不难看出二者之间的渊源关系,难怪学者们总切不准二里头文化的夏商分界线。可以说,中国文明中最具特色的一些传统,如宫室的平面布局与功能划分,青铜礼器群的种类等,都是在二里头文化这里找到的最明确的先河。
在古代文献和传说中,也把一些按现代观点认为属于文明肇始的举措,都归功于夏。
例如,古书说最先发明筑城的是鲧,也就是夏禹的父亲。夏禹的开创精神就更强了,能够治理洪水。几乎所有民族祖先的神话都有与洪水搏斗的故事,大家不难理解能够制服洪水在上古时代意味着什么。
古书又说“禹作九鼎”,现在的解释至少有两层意思,一是会制作青铜容器了,另一是有了成组的铜礼器作为至高无上的国家权力的象征。古书还说从夏代起“以铜为兵”,一般认为“兵”作兵器、武器解。这些传说在考古发掘中都能得到证实。
古书还认为从夏代才开始提出明确的国王、王族世系和职官概念,开始有刑律和监狱,有贡赋和税收,甚至于有了货币,当然不是铜币,有人猜测是海龟、海贝之类的稀罕物品。这些尚未得到考古发掘的佐证。
从古书上看到,夏代有了较成熟的历法,有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关于日食的记录。学者们指出,后几代夏王的名字叫胤甲、孔甲、履癸(即桀),是我国特有的六十甲子记日历法的开始。
有些特别注意古代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学者,则竭力从古书上寻找可能反映夏代存在奴隶制的记载。
不管我们今天通过考古发掘能验证多少古书上的记载,包括有些社会结构、上层建筑的情况可能是永远难以验证的,夏是我们目前能沿着文献记载用考古手段向前证实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说,当20世纪将结束的时候,我们可以自信地说,中国史书上最早的“三代”之说是极有根据的,不再仅仅是西周、东周,夏和商的记载基本都是信史。我们为下个世纪的学者们修建了一条伸向远古的、长达千余年的陆桥。将来的学者将有幸站在探入古史的新的桥头堡上,继续深入探索夏及更古时期文明起源的秘密。
――李季《中国文明的起源》四川教育出版社1998年7月
进一步阅读建议
白钢主编:《中国政治制度史》,天津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白寿彝:《史学概论》宁夏人民出版社,1983年出版。
吴 泽:《史学概论》,安徽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陈雪良:《中华远古文明》文汇出版社2003年12月
许兆昌:《夏商周简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02年1月
李 季:《中国文明的起源》四川教育出版社199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