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议论对于中华传统文化来说,相当新奇。中国本来是最讲究泛道德论的,“天下唯有德者居之”(《礼记·中庸》),以德治国,修身是学习的根本,德才兼备,德在首位……这样的观念,上下已经数千年。甚至两性关系,都是要道德挂帅。泛道德论有它的力量,也有它的煽情性。皇帝可以以之要求愚忠愚孝,人民也可以以之造无道昏君的反。即使你坚决主张自由恋爱,听戏听到《秦香莲》韩琦杀庙,“秦香莲手捧钢刀去喊冤,紧接着钢刀怒铡陈世美,人人敬佩秦香莲”,你也会起共鸣,更不要说各种忠臣戏了。
偏偏庄子指出了泛道德论可能的虚伪性与非操作性。“枝于仁者”,即节外生枝,把仁义道德变成外加的教条和规范。“擢德”,即拔高道德名声,将其理想化,如推举孝廉做官,导致孝与廉变成登龙升官捷径,其实孝廉虽好,不等于能胜任公共管理。“塞性”,即矫情,堵塞天性,中国的封建社会里,这方面的记录堪称骇人听闻,如荼毒女性的节烈“道德”。“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即最后使道德说教变成高调伪善,还闹腾得鸡飞狗跳。关于这方面,读读明清小说就明白了。以德治国好是好,提倡德行是必要的,但必须首先是依法治国,是法制国家。文化文化,在文化中道德很重要,但同时必须辅以理性、法制、制度、以人为本的原则。现在读《庄子》,我们有可能更感到庄子的可贵,虽然还远远不够。
骈于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庄子·外篇·骈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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