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段的自然景物描写、心理描写和长篇的议论、对话,是这部小说的一大特色。我们可以把这称作非情节化因素,因为这些因素在小说中的大量出现,必然使小说在横向上得到拓展而大大延缓了纵向上进展的速度。从而削弱和破坏了小说以情节为中心的叙事模式,呈出新的面貌。
《老残游记》的心理描写是非常细腻的,这与传统小说通过人物的行动或对话来展示人物心理活动的做法大相径庭。我们在前面提及的老残在大堤上面对雪月交辉的景致,想到谢灵运“明月照积雪,北风劲且哀”的诗句,由北斗七星斗杓东指,想到人要添岁,岁月蹉跎,又由此想到国家前途的黯淡。这段近乎意识流式的心理活动,写得层次分明摇曳多姿,与老残身份、修养、个性非常吻合。第六回写老残在雪天看到树上的乌鸦和屋檐下的麻雀忍饥避寒的情状时,不禁联想到在酷吏玉贤治下曹州府百姓的命运连乌雀都不如,写得也相当细腻感人。
《老残游记》中的议论之多,对话之长,在中国长篇章回小说中也是首屈一指的。老残那些关于清官虐民的精彩议论,已为读者所熟知。另外如桃花山玙姑关于儒释道同异的议论,她对宋明理学的痛快淋漓的抨击,黄龙子关于“北拳南革”和宇宙形成的见解,篇幅都相当长。二集中逸云谈禅几乎成为前六回的基本内容。这些议论和对话,有的固然使人感到沉默、冗长,但大都因为其见解的新鲜独特又妙语连珠,而耐人寻味,给人以启迪。
此外,小说中对于音乐的描写,历来为研究家所注意,象第二回中写老残听白纽说书一节,已不断为评论者引述。另如申子平在桃花山听玙姑弹琴,听玙姑与胜姑、扈姑、黄龙子演奏箜篌等亦堪称绝调。在中国文学中,对无形的音乐进行具体形象描绘的,白居易的《琵琶行》,已经家喻户晓。但在小说作品中,象《老残游记》这样以如此铺张的笔墨对音乐加以描写、形容、渲染、烘托的恐怕是只此一家了。
正如研究者所指出,《老残游记》“对布局或多或少是漫不经心的,又钟意貌属枝节或有始无终的事情,使它大类于现代的抒情小说,而不似任何形态的传统中国小说”[(6)]。刘鹗钟意于有始无终的非情节化生活片断的描写,并借此抒情寄意。这些不相连属的片断和枝节,恰如散珠碎玉,晶莹明彻,即使没有精心的安排和布局,只要经过作者情感的浸润,智慧的点化,也足够赏心悦目,具有了高雅的艺术魅力。它使我们在小说中于情节、人物之外,看到新的欣赏因素。
刘鹗以散文和诗的笔法写小说,有意破坏以故事情节为中心的传统小说结构模式和叙事模式,与西方现代小说散文化、诗化的发展趋势是一致的,在中国小说发展史上具有革新意义。可惜以往的研究往往孤立地肯定《老残游记》精于描写的技巧,而对它在中国小说整体改革中的重大意义则认识不足、肯定不够,这是在今后的研究中需要加以纠正的。
注:
(1)(6)夏志清《〈老残游记〉新论》。
(2)胡适《〈老残游记〉叙》。
(3)佛斯特《小说面面观》。
(4)茅盾《评〈小说汇刊〉》,《文学旬刊》第43期。
(5)鲁迅《小品文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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