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识心中无价宝 ,⑮ 犹似盲驴信脚行。
《寒山诗注》中第217首《自古多少圣》⑯:
自古多少圣 ,叮咛教自信。⑰
人根性不等 ,高下有利钝。
真佛不肯认 ,置功枉受困。⑱
不知清净心 ,便是法王印。
相关的禅宗思想史料:
(1) 江西马祖 《祖堂集》卷十四
每谓众曰:“汝今各信自心是佛,此心即是佛心。是故,达摩大师从南天竺国来,传上乘一心之法,令汝开悟。……”
案:道一高唱即心即佛,此观念虽非始自道一,却实可谓滥觞于道一。
(2) 大珠慧海 《五灯会元》卷三
初参马祖,祖问:“从何处来?”曰:“越州大云寺来。”祖曰:“来此擬须何事?”曰:“来求佛法。”祖曰:“我这里一物也无,求什麽佛法?自家宝藏不顾,抛家散走作麽?”曰:“阿哪个是慧海宝藏?”祖曰:“即今问我者,是汝宝藏。一切具足,更无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外求?”师于言下,自识本心,不由知觉,踊跃礼谢。
案:“自识本心”,“自家宝藏”云云,皆是慧能一代说法之键钥。心佛无二的路数,在慧能的时代大约也已经成了前期禅门的普遍思想。当时所谓自心,乃非思量念想之个心,抛却妄念之清净心,是与“妄心”相对之“真心”。然亦可见“心”之一字在当时禅者的思想底层还是一分为二的,所以佛性的到达,还要经历一个去妄求真,定慧双修的过程。
至马祖处,虽也倡言“自识本心”,然其与传统禅门理路之差异已初现端倪:“自心”或“即心即佛”之“心”已不再单纯指抛却了妄念的“真心”、“了心”、“无念之心”,而是一切人的自然之心,世俗之心,是杂糅了烦恼与正智、无名与智慧的世人之心。案马祖之说法,人人都有一个与佛陀之心等同的心灵就是“自家宝藏”,它“一切具足”故无须参证修习,即可得与佛心同一,不必再向外苦苦寻觅。可见其禅风之变处。当时同为曹溪高足之南阳慧中,痛斥马祖禅为“错将妄心言是真心,认贼为子,有取世智称为佛智,犹如鱼目而乱明珠”。
(3) 大梅和尚 《祖堂集》卷十五
……闻江西马大师诲学,师(大梅和尚)乃直造法筵。因一日,问:“汝何是佛?”马师云:“即汝心是。”师进云:“如何保任?”师(马大师)云:“汝善护持。”又问:“如何是法?”师(马大师)云:“亦汝心是。”又问:“如何是祖意?”马师云:“即汝心是。”师进云:“祖无意耶?”马师云:“汝但识取汝心,无法不备。”师于言下顿领玄旨。遂杖锡而望云山,因至大梅山下,便有栖心之意。乃求小许种粮,一入深幽,更不再出。⑲
后因盐官和尚出世,有僧寻柱杖迷山,见其一人草衣结发,居小皮舍。见僧先言不审,而言语謇涩。僧穷其由,师云:“见马大师。”僧问:“居此多少年也?”师云:“亦不知多少年,只见四山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如是可计三十余度。”僧问:“师于马祖处得何意旨?”师云:“即心是佛。”其僧问出山路,师指:“随流而去。”其僧归到盐官处,具陈上事,盐官云:“吾忆在江西时,曾见一僧问马大师‘佛法祖意’,马大师皆言‘即汝心是’。自三十余年,更不知其僧所在,莫是此人不?”遂令数人,教依旧路,斫山寻觅。如见,云:“马师今日道‘非心非佛’⑳。”其数人依盐官教问,师云:“任你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21盐官闻而叹曰:“西山梅子熟也,汝曹可往彼随意采摘去。”
案:大梅法常禅师在马祖门下听“即心即佛”而悟,后住大梅山,盐官和尚令一僧人去询问大梅法常,言“马祖今日道‘非心非佛’。”大梅只说:“任你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
此处并非大梅一味坚持“即心即佛”之命题,他是以另一种连“非心非佛”也一齐否定的方式来显示心灵的彻底解脱。既然一切皆是虚妄假象,一切是空,那么“非心非佛”与“即心即佛”又有何差别?既然承认了一切的空相,那么一切相也就无所谓罪恶或污垢,这样才是真正成全了人心的自由意志,找到了“自家宝藏”;这样才可以达到无论是“即心即佛”还是“非心非佛”,都不在心中设一固定追求目标(无所著)的境界。
正因如此,盐官和尚听得大梅法常的回答后,明白他已深得其中妙义,便赞曰:“梅子熟也。”
“即心即佛”一般被目为马祖道一及其门下的命题思想,然此一思想乃早期禅门之自有。六祖慧能就有“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心归依自性,是归依真佛”等大量说法;再往前推,达摩说“心”,定“自性清净心”为禅家心要之根基;而禅宗之前,早在梁代就有此说。梁代二大士——宝志首先创唱即心即佛,傅翕(《续高僧传》作傅弘)见而禀受之(参见此篇《说食终不饱》诗注5傅大士《心王铭》)。
然“即心即佛”在马祖处之大盛,自有其原因。“即心即佛”之“即”字,暗含了“不假修证,当下即是”的迅疾之意;“心”、“佛”对举,则开示人以心佛同一,不必苦苦参证修行,只需反身内省自求即可获得解脱。这样,“即心即佛”这个仅有四字的简约命题就与传统佛教、前期禅门以及北宗神秀一系化开了界限,这个仅有四字的简约命题也见证了洪州禅所代表的南宗禅在中国思想界的崛起与兴盛、禅思想从心灵清净到自然适宜的演变与转化。
寒山的此三首诗正是体现了马祖“即心即佛”观念在中晚唐的滥觞。《说食终不饱》以“穿衣”、“吃饭”等禅家日常话头开示众人:“衣食”不能靠“说”,同样,“悟道”也不能靠机械和教条主义的经典学习。真正教人“饱喫”、教人“免寒”的却是反身内省式的“审思量”,而不是向外苦求。这是禅宗由外向内转的心路标志。《千生万死凡几生》以传统佛教教义中六道轮回、生死相续、永无止尽的因果报应说,来强调不知“即心即佛”观念之危害性。不知“即心即佛”则不识自心本有“无价宝藏”,便会一味作“盲驴”式的向外求取,永堕轮回,不得超脱,危殆之极。《自古多少圣》,引马祖“自信”语,参以禅家固有之“清净心”观念,嘲笑那些不认自心即是真佛,反向外求,导致白费功夫的痴顽汉,教人警醒,劝人早回头。
正如时人慧中与后人宗密所批评的,“即心即佛”也是有流弊的:“南方禅师落二窠臼。身心别归是一,妄心即佛是二。错会即心即佛者必落此二大窠臼,永丧慧命。”“最终不免以心猿意马为佛,自陷于自然外道之病。”马祖早年大力倡导“即心即佛”,但晚年却由“即心即佛”的倡导转向了“非心非佛”(参见(4)大梅和尚条)。就是对早期禅门“即心即佛”说理路上内在缺陷的一种自觉修正。而这一修正也立即得到其门下一些弟子的响应,自此,“非心非佛”、“平常心是道”等语以简洁痛快、方便高雅的方式与中国文人士大夫心中最向往的“自然”交汇,赢得了他们的赞同。故中唐以后马祖一系禅风之大盛,实是令禅宗的宗风由峻洁迅疾转向自然适宜,令禅宗的修习由理智追索转向自然体验,令禅宗的理路从自我调整转向自有无碍,于是,禅思想史翻开了另一页。
(三) 无事、平常(兼论禅宗的破除偶像)
《寒山诗注》第247首《我见出家人》:
我见出家人,不入出家学。
欲知真出家,心净无绳索。
澄澄绝玄妙,如如无依托。
三界任纵横,四生不可泊。
无为无事人,逍遥实快乐。
《寒山诗注》第246首《一生慵懒作》:
一生慵懒作,憎重只便轻。
他家学事业,余持一卷经。22
应病则说药,方便度众生。
但自心无事,何处不惺惺。
相关的禅宗思想史料:
一, 关于“无事”
(1) 懒瓒和尚《乐道歌》 《祖堂集》卷三
真心无散乱,他事不须断。
过去已过去,未来更莫算。
不然无事坐,何曾有人唤。
向外觅功夫,总是痴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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