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札记：史料的选择和使用

赵文龙老师的历史博客

北京市海淀区历史教研员

《清明上河图》是北宋画家张择端的名画，因其内容丰富生动形象反映了北宋东京的社会生活而为历史学界关注。近年则成为中学历史教师教学常用的材料，无论是讲古代城市经济还是教宋元艺术，这幅画作常常出现于课堂之上。08年全国中学历史教学年会中纪连海老师专门就此画上了《从〈清明上河图〉看北宋的城市经济》一课，颇得好评。

可见好的史料人人喜欢，大家都愿意在教学中使用。但正如戏法人人会变，门道各有不同一样。同样的《清明上河图》，每个老师的解释和使用却大有差异，弄的不好，还有可能对学生有误导之嫌，比如让学生观察《清明上河图》学生很容易发现街道两旁往往店铺林立，而细心的同学会发现，同类店铺往往集中于一条街上。这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必然的规律，是艺术家的想象还是真实，如果是真实，这应该如何解释这样的真实原因。

解释一，同一类型的店铺集中在一起是为了竞争，这样能够优胜劣汰，有利于商业的交流，就象现在的什么商品一条街等。古代这类的情况是常见到，现在在有些地名中都有遗存，比如花市，骡马市大街，果子巷等。

解释二，同一类型的店铺集中在一起是为了更好的管理，是行会制度使然。北朝时期的文学作品《木兰辞》已有“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说法，虽然有以文证史的牵强，但是透过文学的描写，证诸其他史料，同类商品集中于一个地区进行交流，这在古代很早就已经出现。宋之《清明上河图》中的同类店铺集中是不是与这样的管理制度有关亦或就是一种自然生发的现象，史料缺乏，待考。

以上两种解释那种更有道理，还是两种解释都有偏颇，这需要进一步论证。但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同样材料对史学素养不同的读者，得出的答案就有差异，但不是所有的解释都接近历史的真相，有的可能是误解。有时即使是专家也难免打眼，谓予不信，再举一例，聊做说明。

人教版选修一重大改革回眸中谈魏孝文帝改革的影响时说：“孝文帝时，有诗歌描写汉族年轻女子‘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无论从服饰上或从风度上，都显示了汉人受鲜卑文化的影响。”这段话在《中国史纲要》中有类似的论述，但是如果我们仔细查阅这句诗歌的出处和原文，恐怕就难以得到这样的结论。

宋人姚宽在《西溪丛语》中说，“《北史》李安世出为相州刺史。广平人李波宗族强盛，残掠不已。剌史薛道标讨之，大为所破，公私成患。百姓语云：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安世设方略诱波等杀之，州内肃然。”从这段文字中不难看出，这首诗歌是“百姓语云”的民间创作，正如北朝民歌《木兰辞》《敕勒歌》一样，具体谁写的已不可考。诗歌所描写主人公是北方豪族李波的小妹。这个李波当是地方豪强，与官府作对，曾经前来讨伐的刺史，后来在李安世任相州刺史之时被李安世平定，而这位李波的小妹受乃兄的影响，竟然是“不爱红装爱武装”，而百姓对这位官府恨之入骨的江洋大盗的妹妹居然十分喜爱，对其勇武更是赞美不已。查相州当属今河北之地，“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受其影响，巾帼不让须眉也是自然。这首名为《李波小妹歌》的小诗实际上是歌颂北方女子的巾帼豪爽之气，诗歌的风格与《木兰辞》有异曲同工之妙。与风度可能有点关系，与服饰关系实际不大，至于这些是否受鲜卑文化的影响，看不出来了，推断似可成立，也仅此而已，而已。

傅斯年先生曾说，历史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他把历史等同于史料学自然有其偏颇之处，但是也说明史料在历史教学中的重要作用。现在史料教学方兴未艾，用材料教学成为历史教学的常用方式。但是什么样的材料是好材料，有了好材料是否能够用好，这是目前史料的选择和使用中最突出的问题。比如选择材料时的断章取义，比如材料解释中的主观臆断等等，都是对材料自身的误读。这样的材料选择与使用其效果有时是无胜于有，不用倒好些。

笔者不是反对运用材料，历史教学用材料说话正是历史教学本身的特色。所谓有一分证据说一分结论，论从史出等历史学科的基本原则在历史教学中的体现只有用材料才能更好的体现出来。问题是材料的如何选择和使用。

怎样解决？问题出现的原因实际在于自身的学养所限。解决之道也只能求助于历史本身，多读书，多思考，多研究，增加自己的学养，这样既能给学生提供新鲜的生动的历史，也能与平和中见神奇，将无趣的教科书还原为生动的历史，从平常的材料见出不平常来。一位高明的历史教师，既能见到别人所不曾见到的材料，又能与平常的材料中见出不平常来。正如厨师做菜，熊掌燕窝给咱们，如果不知道怎样下手，好的材料就活活给糟践了。青菜萝卜如果有好的技术，厨子照样可以做出美味佳肴，《食神》之中豆腐能做出猴脑的味道便是显例。欲练就这样的本领，还是听从前辈们的话，好好读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