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华同志(当年任红二十二师师长,长征时任红二十五军军长)在接受美国作家哈里森·索尔兹伯里采访时回忆说:一九三四年五月,他被周恩来叫去谈话。周恩来对他说,红军处境困难(当时正是广昌战役惨败之后不久),国民党的兵力比红军强大得多。根据地正被吞食。这样,人力物力的潜力不断下降。红军面临着一种“近在眼前的危险”;如果它不能保障自己的供给,这块根据地就会失掉。怎么办呢?周自问自答地说:“红军准备开始进行一次惊人的行军,以便开辟一块能够保障物资和人力补充并能使红军不断壮大的新根据地。如果红军采取这种方针,国民党将会撤走他们的围剿部队,红二十五军将会受到很大压力,它急需加强领导班子,该地区的党组织要求给予帮助。周打算派他去领导二十五军并把这支部队转移到一个新的根据地。(11)
粟裕同志(当时任红二十师师长、七军团参谋长)在《回顾红军弱上抗日先锋队》一文中这样写道:“后来我们才知道,当时中央派出这支部队的更直接的目的,是企图以这一行动威胁国民党统治的腹心地区,吸引和调动一部“围剿”中央苏区的敌人,配合中央红军主力即将实行的战略转移。在中央领导同志接见我们时,并没有说明这个战略意图。当时中央下发的作战任务训令和政治训令中,虽然表达了要以先遗队的北上行动促使敌人变更战略部署的意图,但在左倾宗派主义控制下,这两份绝密文件未见传达,我是若干年后才看到的,当时对于中央这个重要的战略意图,并不知晓。”
吴吉清同志(当年任毛泽东同志的警卫员)接受哈里森·索尔兹伯里采访时回忆,当时有一大批金银财宝被藏在瑞金附近的大山里。一直到一九三四年春天才重新取出来。吴吉清再次被派到毛泽东手下。象藏钱时一样,又雇了脚夫,然后打开了山洞,把洞里的财宝搬瑞金。这些财宝一直保管在瑞金,直到长征时才把金银和钞票分给各军团,以便他位一旦离开苏区后能有钱采购物资。根据吴吉清的这段回忆,索尔兹伯里分析认为:“为什么在一九三四年春天把这些财宝从山上弄下来呢?答案似乎是明显的。那时,拥有决策权的三人团——李德、博古和周恩来——面临着每况愈下的军事形势,已经开始考虑撤离苏区了。”“决定把政府的财宝从山顶上运下来就可以说明是有长期安排的。”(12)
上述材料说明,在广昌战役之后,面对严重的局势,中央和中革军委主要领导人曾酝酿红军主力退出苏区,并列入了八、九、十三个月战略计划,在实际工作中采取了一些措施,作了兵员、物资、干部等方面的准备工作。所以说,红军长征是“有所准备”的。
二、关于决断犹豫
广昌战役后,中央和中革军委主要领导人虽有撤离苏区的打算,也作了某些准备工作,但是却没有足够的胆略作出转变战略方针的决断。他们只是在七月派出红七军团,以“北上抗日先遣队”的名义,向闽浙皖赣边开进;命红六军团撤离湘赣苏区,到湖南中部发展游击战争,并同贺龙领导的红三军取得联系。这两支部队由于兵力太小未能牵动敌人。此时,敌人已调整了部署,多路向中央苏区中心区全面进攻。而中央苏区的军力、民力、物力已消耗巨大,根据地日益缩小,红军在内线粉碎敌人“围剿”已极少可能。在此种情况下,我军本来应该保存实力,及时转变战略方针,伺机转移到外线广大无堡垒地区开展游击战争,建立新的革命根据地。可是,中央和中革军委主要领导人没有这样做,而是一方面作着撤离苏区的准备,一方面又企图用一切力量捍卫中心区,以“求得战役上大的胜利”和“战略上情况的变更”。他们继续动员一切人力、物力,采取六路分兵,全线抵御的军事方针,同优势敌人拼消耗这就是遵义会议决议所指出的:“在战略转变与实行突围的问题上,同样是犯了原则上的错误。”在《八、九、十三个月战略计划》上虽然提出了苏区主力红军转移的问题,并且开始了退出苏区的直接准备,然而新计划的基本原则依然同当时应取的战略方针相反,实际上仍以“用一切力量继续捍卫中区来求得战役上大的胜利”,“发展游击战争,加强辅助方向的活动,来求得战略上情况的变更”等,作为新计划基本原则的第一节第二条。关于有生力量的保持问题,被忽视了。而这正是决定退出苏区的战略方针的基础。这一战役时机上的错误,再加上阵地战的导扬,给了红军以很大的损害,这种一方面准备突围,一方面又用一切力量继续捍卫中区,想在中区取胜“的矛盾态度,正是单纯防御路线的领导者到了转变关头必然的惊慌失措的表现”。
中央和中革军委主要领导人在战略决断上的犹豫和矛盾态度,还可以从当年中央苏区的历史文献资料所记载的长征前几个月党中央、苏区中央政府和红军的各种公开活动中看出。为了从历史发展的客观逻辑上研究这一问题,下面按时间顺序列举一些主要的活动。
一九三四年五月一日,《红色中华》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机关报)发表张闻天署名的社论《我们无论如何要胜利》,号召“武装上前线”,指出这“是我们全苏区战争动员中最中心的口号”。社论还批评了“空喊我们必然胜利的‘左’的乐观的宿命论”和“哭泣於我们必然要失败的右倾机会主义”。
五月五日,《斗争》报(中国共产党苏区中央局机关报)发表《中共中央委员会、中央人民委员会给战地党和苏维埃的指示信》,指出:“反对五次‘围剿’的决战,已经进到更加剧烈的决定胜负的紧急关头”,“动员群众武装起来,参加革命战争,发展广大的游击战争,是战地党和苏维埃的第一等重要的任务”。要求各游击队要“有决心在敌人封锁线外,在敌人堡垒的间隙和包围中,进行布尔什维克的艰苦的残酷的武装斗争,并且要伸到敌人的远近后方去作长期的独立的活动”,要“冲破敌人封锁线去恢复和创造新的苏区,扩大自己的队伍和创造新的红军”(着重号为作者加)。还要求“所有战区的党、苏维埃和一切群众组织,在党的领导之下,预先计划好干部的分配,那些加入游击队,那些作秘密的党和群众的工作,白军士兵工作,准备好秘密机关的驻扎地,和交通网”。“这样准备好一切,万一本地被敌人占领,能够迅速的改编自己的各种组织,一分钟不间断的继续领导斗争”。这个指示信是四月二十四日写给战地党和苏维埃的,五月五日在《斗争》报上发表,显然是有普遍的指导意义的。
同日,《斗争》报还发表社论《五次战役第二步的决战关头和我们的任务》,提出:“一切服从战争”,“一切为着前线上的胜利”等战斗口号。
五月十五日,《斗争》报转载刘伯承同志的文章《现在游击队要解答的问题》,回答了游击队要注意解决的包括编制、组织、战略、战术、思想工作、群众工作等二十个问题。
五月十八日,中央军事委员会发表宣言:《武装起来,到红军中去!》宣言指出:“故人正在企图从四方八面来向着我基本苏区,实行总的进攻,‘胜利或死亡’的问题,已经摆在我们面前!”“中国共产党中央和中革军委在中央苏区群众面前,提出五六七三个月扩大红军五万的号召”宣言要求赤少队员和广大工农群众响应这一号召。
五月十九日, 《斗争》报全文发表《中共中央给各级党部党团和动员机关的信——为三个月超过五万新的红军而斗争!》公开信指出:“已经到来的最近几个月的决战,将要决定我们的生存或者死亡,是争取我们胜利和敌人死亡的最残酷的决战的关头。”“中央和中革军委决定了五六七三个月扩大红军五万的计划。红五月必须在指定的县区完成二万七千新战士。这是最低限度的计划,我们无论如何要如期完成计划”(着重号是原有的)。同日,《斗争》报还发表社论《争取决战面前扩红突击的胜利》,指出:“从现在起的三四个月,将是解决五次战役最后胜利的时间。”“扩红计划完成与否的问题,直接就是我们胜利或者死亡的问题!”同时要求党团员以身作则来完成“每个人节省三升米的运动”。
扩大红军的运动在一九三三年五月、十月、十二月都搞过,但没有此次规模大,要求紧急。
五月二十五日,《红色中华》报发表罗迈(中央组织局主任)关于半月来扩红突击的形势的谈话,指出:“时间已过了一半,然而达到的数目却只有原定计划四分之一。”他号召:“为无论如何完成红五月扩大二万七千名红军而斗争!”
五月二十八日, 《红色中华》报在头条刊登口号:“加紧突击!无论如何要完成二万七千人!”要求有完不成任务危险的“江西粤赣福建警觉起来!”“要立即对‘阶段论’方式及其他的错误开展严厉的斗争!”该相同时报道:“中央军委动员部规定的六七两月扩大红军数日必须在七月二十号前完成。”这个时间规定,说明当时中央有着某种战略上的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