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如此兴盛,那么,它们在古代中国历史上,又是如何,以及为何逐渐被边缘化、下层化或秘密化的?
记得大概六七年前,在清华大学高等研究院一次座谈会上,杨振宁先生曾经让我谈中国思想史和技术史的话题,我本来就很关注“博物学”,所以,当时就拟了一个简略的提纲,想从孔子在古代曾经也被视为“博学”说起,谈一谈早期中国的博物传统。现在翻拣当时的笔记,我好像是说,这个历史过程可以勉强分为几段。其中第一,是儒家对各种“物”和“象”的解释,逐渐向“德”与“义”的面向发展,这导致了儒家人文经典的诞生与博物传统的被压抑;第二,是博物知识在汉代渐渐进入经典解释之学,尤其是导致了汉代的谶纬之风;第三,儒家中重视义理之士对博物传统和具体知识的轻蔑,导致了知识人的分化与两个知识世界的形成;第四,是轻视具体知识与技术的玄、佛、道,对博物之学也相继带来冲击和影响,更使得这种博物传统日益边缘化。
《梁书·朱异传》记载,朱异不仅“遍治五经,尤明《礼》、《易》”,而且“涉猎文史,兼通杂艺”,甚至“博弈书算,皆其所长”,这让当时的大学者沈约很感叹,说“天下唯有文(文章)、义(谈玄)、棋(棋艺)、书(书法),卿一时将去”。由此可见,在余欣所研究的中古时期,“博物之学”的传统一方面在知识人中延续,一方面也成了让人惊叹的凤毛麟角,这也许是一个转折和分化的时代。正是因为知识的正统和主流越来越文本化、道德化和义理化,知识被限制在少数经典的范围,甚至局促在内心的道德体验中,所以,人们对各种“杂博”的知识和技术兴趣渐渐淡化。而此后,科举考试制度将这种知识和技术压抑在另一世界,到宋代理学兴起,在主流知识世界中,更把这种博物传统变成天理的“形而下”基础,只是天理的“附庸”,并不具有一个独立领域,只是在医药、风水、赞礼等等特别的知识人中间,它才可能成为“专业”。因此,博物之学虽然被文化人所艳羡,但却不能成为分化的职业领域,在主流知识世界成了“被压抑的传统”。虽然在清代,由于考据学兴起,学者对天文地理数学器物之学稍稍兴趣有所增长,“博学”风气有所抬头,但遗憾的是,一方面它附着于经典诠释之学,仍然没有形成独立领域,一方面它即将遭遇强劲的西洋科学技术冲击,仍然不能改变在边缘的位置,因此,古代中国的博物之学虽小有复兴,却为时已晚。
古代中国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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