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就社会形势而言,1895年前后的中国虽然面临重重危机,但还未到一触即发的革命边缘。甲午战争的失败,确实加剧了本已紧张的社会矛盾。然而,对外战争的失败、赔款、财政紧张、地方督抚的离心倾向、秘密会党与政府的对抗,所有这些问题,在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便已出现。最重要的是,作为统治集团中坚的新老洋务派,对这些问题早有领教,自信能凭以往的经验来应对它们,在变动的时局中维持既存的制度和价值体系。洋务派后期代表张之洞的《劝学篇》,就是这种信心的明确表述。土大夫中的主体,熟诵圣人言论,恪遵传统典制,汲汲于个人功名事业。只是在少数几个作为通商口岸的沿海大城市,在一小部分接触西方文化相对较多的商人和知识分子当中,才出现了一些异于当局的声音。但其中的代表、最激进的康有为,也只不过倡言君主立宪而已,谈不上革命。陈少白自己也承认,当时他和孙中山等人,头脑中都只有“造反”而没有“革命”的概念。[1]
但在青年孙中山看来,这种形势却正是举事的有利时机:“同志之人所在而是,其上等社会多不满意于军界,……人民怨望之心愈推愈远,愈积愈深,多有慷慨自矢,徐图所以倾覆而变更之者。”[2]这几句话写于乙未举事的第二年,时隔未久,头一年的乐观心态,仍然流露于字里行间。由于心理状态和掌握信息的差异,对于社会形势的判断,刚从学校毕业没几年的青年人,与身预国事、久历沧桑的当朝权臣,自然很不一样。从上述话中,明显能看出青年孙中山的乐观情绪,其中不无想像的成分。
其次,就乙未举事的依托力量而言,一个足以为革命运动提供强大支持的阶级、集团或群体,此时也还未形成。乙未举事所依托的,主要是海外华侨。据统计,1894-1895年参加兴中会有名可考者共178人,其中79%为华侨。[3]但是,参加兴中会的华侨只是少数。檀香山大部分华侨都认为孙中山是在“作乱谋反”,害怕因此破家灭族,少有人响应,“虽亲戚故旧亦多掩耳却走”。[4]美洲各地也差不多。1896年,孙中山首次赴美宣传革命,岂料一跟华侨谈起武力排满,绝大多数人都“以中山为谋反大逆,视同蛇蝎”,“莫不掩耳惊走”。[5]1904年,孙中山再次赴美宣传革命,并特地加入了在华侨中影响最大的洪门致公堂,但响应者依然很少。[6]而此前康有为一派组织保皇会,在南洋、美洲等地却大有响应者,筹款也很顺利。这表明,华侨还未成为一支反清力量,更谈不上作为民主革命的阶级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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