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朱子讲历史之一：春秋时代的大势

    下列五段文字是从朱子对学生讲解春秋时代发展大势的叙述中拆解出来，朱子的历史知识很丰富，对春秋时代的了解很深刻，请你将这五段资料，依朱子原来次序加以排列。

    甲、楚庄王强盛，夷狄主盟，中国诸侯服齐者亦皆朝楚，服晋者亦皆朝楚。

    乙、（齐）威（晋）文迭霸，政自诸侯出，天下始有统一（朱子此处所用“统一”二字，指不再纷乱，其含义与后世所说的“统一”，如秦的统一，意思不同）。

    丙、王室新东迁，号令不行，天下都星散无主。

    丁、政自皆大夫出，鲁有三家，晋有六卿，齐有田氏，宋有华向，被他肆意做，终其世更没奈何。

    戊、（晋）悼公出来整顿一番，楚始退去，继而吴越又强入来争霸。

    这道题目可以是简答题，也可以是选择题。要学生自己排列，稍难；列好选项之后要学生选，较易。整体而言，这是一道偏易的题目，不过，学生能够答对，仍需对于春秋时代具有清楚的认识。学生必须知道这个时代始于王室东迁，而结束于各国大夫的掌握政权；其间先是晋楚相争，后来出现了吴越争霸。如果学生欠缺晋楚相争的知识，仍然可以作答，因为“星散无主”之后，应该接“天下始有统一”；“楚始退去”应该接在“楚王强盛”之后，其中有着一定的逻辑关系，学生只要头脑清楚，具备思考能力，就能推想而知。

    如果问这道题目测试学生那方面的能力？我们可以说这是一道测试时序观念的题目。时序观念的试题，不应该只是几个固定时间点的前后次序排列，而是依据时间前后的因果逻辑关系加以设计，目的在测知学生于掌握基本知识以后，能否具有关于时间次序的思考能力。就以这一题为例，春秋时代起于王室东迁，这是学生必须具备的基础知识，但此后霸主起而控制局面，接着引起霸主之间对于霸权的争夺，由于争斗趋于激烈，国内出现变化，大夫逐渐掌权，这个时代也就走向结束。我们可以明显看到朱子就是根据这个趋势讲春秋时代，今天学生学习春秋时代的历史，主要就是要理解这个发展趋势，以及其间的因果关系。我们看到国外的历史教育，有一种教学设计，老师在课堂上将一小篇段落十分清楚的文章剪成若干片断，要学生试着排出原来的次序，以训练学生因果关系方面的思考能力。这道题目，多少也有这样的意思，只是它既以时代趋势为主要内容，测试目标仍应置于时序观念。

    朱子的这段话中，有二个小地方值得一谈。

    一是他不说齐桓而说齐威，对学生的答题将会造成不必要的困扰，我觉得为了学生着想，将齐威改为齐桓，没什么不可以。

    二是他很推崇晋悼公，这是一位我们很不熟悉的人物。大概是朱子常常提到晋悼公，有一位学生就专门问老师晋悼公，记于《语类》的同一卷中。你看朱子怎么说，他说：“甚次第。他才大段高，观当初人去周迎他时，只十四岁，他说几句话便乖，便有操有纵。才归晋，便做得别。当时厉公恁地弄得狼当，被人撺掇，胡乱杀了，晋室大段费力。及悼公归来，不知如何便被他做得恁地好。恰如久雨积阴，忽遇天晴，光景便别，赫然为之一新。”学生接着问：“胜威文否？”朱子的回答是：“尽胜。但威文是白地做起来，悼公是有见成基址。某尝谓，晋悼公、宇文周武帝、周世宗，三人之才一般，都做得事。都是一做便成，及才成又便死了，不知怎生地。”你看朱子谈到晋悼公时，口气很特别，很有感情，既欣赏，又惋惜，而且把他与我们熟悉的宇文泰、柴荣等十分杰出的人物相提并论。其感觉都像是久阴之后，忽遇天晴似的，使人们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只可惜好光景十分短暂，更是让人怀念不已。至于晋悼公究竟何许人物，可以查阅《左传·成公十八年》或《史记·晋世家》中的有关记载。

    朱子还有一段讲述春秋的话语，见于同一卷书中，亦录于下，以供参考。

    今看春秋初时，天王尚略略有战伐之属，到后来都无事。及到定哀之后，更不敢说着他。然其初只是诸侯出来抗争，到后来诸侯才不奈何。便又被大夫出来做。及大夫稍做得没奈何，又被陪臣出来做。这便似唐之藩镇样，其初是节度使抗衡，后来牙将、孔目官、虞侯之属，皆杀了节度使后出来做。当时被他出来握天下之权恣意恁地做后，更没奈他何，这个自是其势必如此。

    如果说前一段朱子的讲述只是谈及历史的表面现象，欠缺深度，那么这一段话显然讨论到春秋时代内部权势的变化，指出主要的发展趋势，看历史的角度有了很大的不同。从春秋时代联想到唐代，指出两者相似之处，颇有见地，而他最后讲到经此发展与演变，“握天下之权”的人“恣意地做”，已经没有可以制衡他的力量了。这也是历史的走向，“其势必如此”。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朱子谈历史，既有分析，也有感叹。我们读这段文字，应该尽量地进入朱子的心中，重复一遍朱子的思考与感慨，这样的做法可以帮助我们看历史的时候更加细致、深入。

【作者简介】张元（1941－），男，河北广宗人，中国台湾清华大学历史研究所教授，主要从事宋史及历史教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