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土生土长的新兴艺术形式,朝气蓬勃,富有乡土风味和生活气息,更兼形式自由、通俗易懂,很受群众欢迎。但由于地方戏是民间通俗戏剧,一般文人瞧它不起,不肯为它撰写剧本,大部分剧目都是由民间艺人创作,口头传授的。因此艺术上比较粗糙,剧目数量也有限。昆曲与乱弹同台以后,二者正好取长补短。昆曲与乱弹夹演的剧目,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最初出现的昆、乱夹演剧目的形式,是在整本的昆曲剧目里,夹演几段乱弹戏。这是因为昆曲本戏过于冗长、沉闷,中间插几场乱弹戏可以调节一下冷清的气氛和观众的情绪。这种演出形式,早在嘉庆以前便出现了。据邵茗生《岑斋读曲记》18,怀宁曹氏藏有嘉庆以前的旧抄本《游龙传》,共七本二册,全剧54出,为昆曲、乱弹夹演的舞台脚本。其夹演情况如下:
预兆(昆) 遣赘(昆) 唆逼(昆)押当(昆) 寇会(昆)
宁寿(昆) 游幸(昆) 救驾(昆) 缴令(昆)挽旋(昆)
观赘(昆) 辱娟(昆)诳聘(乱) 游遇(昆) 淫哄(昆)
拒关(昆) 闻报(昆) 骂城(昆) 陷关(昆) 复冤(昆)
阻驾(昆) 毒售(昆) 棚订(昆) 巧脱(昆) 埋陷(昆)
计抢(昆) 双抢(昆) 窑会劫美(昆) 挈署(昆)
洗辱(昆) 纳贿(乱) 逼降(昆) 越匿(昆) 权挟(昆)
捉拿(昆) 挟顺(昆) 箱误(昆) 闹府(昆) 分讨(昆)
恶代(昆) 侠冒奇赚(昆) 宁篡(昆) 挂印(昆)
淫替(昆) 路遇(乱) 献策(乱) 叛聚(昆) 守御(昆)
解围(昆) 擒宁(昆) 阻捷(昆) 密报(乱) 靖逆(乱)
褒圆(昆)
以昆曲为主,剧本亦保持传奇的结构形式,在全剧54出中,仅有6出是乱弹,大部分在靠近结尾部分的热闹场面,以渲染气氛,增强戏剧效果。
咸丰、同治年间,随着昆曲、乱弹势力的消长,情况又有了变化。仍以怀宁曹氏所藏抄本《天星聚》为例。19星聚》写水浒故事,封面题“同治十年十月曹记”,可知为同治十年以前编定的。全剧共36出,其夹演情况如下:
忆友(乱) 到任(昆) 山聚(乱) 寨遇(昆) 烧香(乱)
抢掳(乱) 义释(乱) 逃归(乱) 谒花(乱) 观灯(昆)
诬陷(乱) 营救(乱)计逃(乱) 复擒(乱) 申文(昆)
密议(乱) 智捉(昆) 谋烈(乱) 聚义(乱) 山会(昆)
逼贞(乱)奸遁(乱) 遣明(昆)安家(乱)设计(乱)
诱战(乱) 中计(乱)说降(乱)假陷(乱) 瓦砾(昆)
绝归(乱) 解危(乱) 私盼(乱) 协助(乱)捉刘(乱)
逐寇(昆)
此剧昆、乱夹演情况与《游龙传》已大不相同。36出中,昆曲仅九出,乱弹27出。第一出上场即为乱弹,可知其排场结构已基本上是乱弹的了。像这类昆乱夹演以乱弹为主的作品,在同治年间便已出现。
光绪年间,昆曲已濒于绝境。大量传奇剧本被翻改成乱弹剧演出。昆曲和乱弹夹演,形式上也有了新的变化。由于舞台演出本十分罕见,对这方面的研究有一定困难。光绪六年刊本《梨园集成》,是保持了清代民间演出本原来面目的珍贵刊本。其中所收大半为皮黄剧本,其他剧种仅收秦腔三种,昆曲五种,其中有两种便是昆、黄夹演的:《闹江州》和《百子图》。《闹江州》标目为《新著闹江州全本》,不分出。前面大半均用皮黄,仅结尾小部分是用昆曲。《百子图》标目为《新著百子图全曲》,亦不分出,只开头一小段是昆曲,其余大半皆为皮黄。此二剧简练紧凑,文词通俗,整个体制基本上都是乱弹的格局,昆曲部分的区别只是在唱词按牌调填长短句。这部分昆曲,已经成为整个乱弹体系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了,昆曲本身也被乱弹所吸收,所包容。
昆、黄合作的情况,在宫廷戏的演出中,也同样存在。
大致在清初,就有专为宫廷演剧而设置的御用戏班“内廷乐部”。但在乾隆以前,宫廷戏都是采用民间流行的戏本,至乾隆初年,始命张照大规模制作专供内廷乐部演习的剧本,如《月令承应》、《法官雅奏》、《九九大庆》等。后来庄恪亲王集合江南曲客编纂《九宫大成谱》时,又奉命谱写了《鼎峙春秋》、《忠义璇图》、《昭代箫韶》、《渡世津梁》等戏。这些戏,都是整本大套,每种120出至240出,规模之宏大为前所未有。内容大抵抄袭元明旧戏,拼凑而成。演出时需要极复杂的舞台装置、布景、道具,在民间戏台上是无法演出的。每种戏,从头到尾演一遍,需要经年累月始能演完。如《升平宝筏》在道光年间的一次演出,自道光十九年正月十九日起演,至道光二十一年三月初一始告终,历时两年多。这些戏,直至道光年间,仍按传奇原本,以昆曲演出。但随着乱弹的兴起和昆曲的衰落,乱弹开始进入宫廷,对宫廷戏同样发生了重大影响。内廷演戏也逐渐由以昆曲为主改变为昆曲、乱弹兼奏,又变为以乱弹为主,最后乱弹也几乎完全取代了昆曲。内廷戏目有不少翻改成昆乱夹演的剧本或纯粹乱弹的剧本。在清升平署剧本中,就有昆曲、皮黄合演和梆子、皮黄合演的形式。据清升平署档案载:根据内廷传奇剧翻改成皮黄剧本的,就有不少种。如《铁旗阵》。这个戏,在道光年间演过两次,咸丰年间演过一次,均用传奇本,唱昆腔;至光绪三十二年(1906)翻改为皮黄演唱(仅翻至昆曲本九段而止,未完)。又《昭代箫韶》,道光年间演过两次,咸丰年间又演过一次,均用传奇本,至光绪二十四年至二十六年,翻改成皮黄演出。据记载,当时翻改的情况是这样的:“据其所目睹慈禧太后当日翻制皮黄本《昭代箫韶》时之情况,系将‘太医院’、‘如意馆’中稍知文理之人,全数宣至便殿,分班跪于殿中,由太后取昆曲原本逐出讲解指示,诸人分记词句,退后大家就所记忆,拼凑成文,加以渲染,再呈进定稿……”20_另有《青石山》、《上路魔障》等,亦均根据慈禧旨意,改为皮黄。昆曲剧本《混元盒》传奇,69出,乾、嘉以前歌场甚为流行,后内廷据此改为承应大戏《阐道除邪》,以昆曲、弋腔夹演。同治年间,四大徽班之春台班,又“取《混元盒》传奇与《阐道除邪》大戏,复增入《封神传》小说之碧游宫、翻天印诸事,改编而成,仍名《混元盒》。既非纯昆曲,亦不尽为皮黄,乃一昆、黄兼奏之乱弹剧”21。
还有一部分在舞台上侥幸存留下来的昆曲剧目,然而在长期与皮黄同台演出的过程中,连它们也面目全非了。《梨园集成》中有三个完全的昆曲剧本,是从同治、光绪年间舞台演出剧目中挑选来的。有《闹天宫》、《濮阳城》和《绿牡丹》。这几个剧都不分出,其格局也与传奇、杂剧不同,而十分类似乱弹的形式。以《闹天宫》为例,既没有副末开场,也不用正生冲场,而是以丑扮土地首先上场,不用引子,而以一首七绝代替(这其实是皮黄的引子)。接着生扮孙大圣上场,也不用引子,而用一首七律开场。下面是简短的定场白,不用四六骈文,而是十分符合孙悟空性格的大白话:“俺,孙爷爷。可笑世人创来创去,创了个齐天大圣,是俺。……”这些剧,除仍按牌调填词外,简直与乱弹剧本没有多大差别了。
这些剧本,都基本上保持了舞台演出本的原来面目。本来,文人创作的传奇剧本,在搬上舞台时,即使是名家的优秀作品(如《牡丹亭》、《长生殿》之类)也要经过删削和修改,但传奇的体例规则是不会改变的。就这几个舞台本的情况看来,传奇的规矩体制已不复存在了。
综上所述,清末舞台上的传奇剧本,有两种演化的途径:
其一为:文人案头传奇——舞台演出本传奇——昆曲与乱弹(皮黄)夹演,以昆曲为主的形式,基本保持传奇体制——昆曲与乱弹夹演,以乱弹为主,基本是乱弹的体制——完全乱弹的剧本。
其二为:文人案头传奇——传奇的舞台演出本——类似乱弹体制的昆曲演出本。
经过几个阶段的演变,其中的一部分,变成了完全乱弹的剧本,以乱弹的腔调和形式演出;另一部分昆曲的剧目,在舞台上存活了下来。它们保留了昆曲的声腔牌调,但剧本已不复是传奇的旧格局了。我们看到,无论是哪一种演化途径,其结果都是一样:即传奇体制在舞台上的消亡。传奇作为一种戏剧体裁因不能适应时代的需要,从舞台上被淘汰了!
第一种演化途径,从表面上看来,似乎是一个剧种的某些剧目被改编成另一剧种的剧目。实际上,它绝不单纯是一个改编或移植的问题,而是近代舞台上戏剧发展的潮流和趋势的一种反映:
(一)这种改编和移植不是相互的,而是单向的。
(二)它不是个别优秀剧目的改编和移植,而是成批的,大量的。
(三)被改编的传奇剧本本身,从舞台上被淘汰了。而根据传奇改编的乱弹剧,却活跃在舞台上,有些还成为名噪一时的优秀剧目。改编和移植的结果,是传奇为乱弹所取代。
传奇体制被乱弹所取代,反映了近代戏剧发展的怎样一种趋势呢?
比较一下传奇原本与乱弹改本,可以看到它们在形式上的差别。
(一)最明显的区别当然在唱词上。传奇是有固定套数、牌调的作品,有严格的曲律限制;乱弹则是整齐的七字句或十字句,有规律地押着韵。传奇的曲词华丽典雅,乱弹词句通俗、质朴、本色。传奇的长短句是一种典型的诗句,省略较多,是一种咏叹性的句法;而乱弹的句法结构,尤其是十字句的节奏,是一种叙述口吻,类似弹词,原原本本,交代得很清楚,使人一听就明白。
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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