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纪初年,中国人民本来面临两个主要敌人,一是清王朝,一是帝国主义列强,而后者是更为凶恶和危险的敌人。不少革命党人对此应是洞若观火,但出于策略的考虑以及对辛丑以后列强对华政策变化的估量,他们决定先“安内”而后“攘外”,首先集中力量打击更切近的敌人——清王朝。章太炎《革命军约法回答》一文对此曾有透彻的说明:“言种族革命,则满人为巨敌,而欧美稍轻,以异族之攘吾政府者,在彼不在此也。若就*社会计之,则西人之祸吾族,其列千万倍于满洲。僧侣之祸,吾弗深知;商人之祸,吾深知之矣。……昔巴枯宁有言:不能破一名都,亦当破一牢狱。今者狱主非他,则外来之商旅,余所为日夜切齿痛心者,亦惟斯竖。幸而授首,是为中国翦一长蛇,岂以为病?然以利害相较,则革命军不得不姑示宽容,无使清人、白人协以谋我。军中约法,半为利害,不尽为是非也。”[(14)]为了避免“清人、白人协以谋我”,所以才对白人“姑示宽容”。这是太炎代表革命军发言,决非自作主张。
为了集中打击“清人”,革命党人做了大量舆论工作。
首先是宣传中国早已亡于“清人”。他们摒弃了固有的强调文化认同的“华夷之辨”,转而专注于强调种族差异的“华夷之辨”。正如前文所已陈述,他们在轻率地论定汉族源于西方的同时,又武断地否认满族是中国人。如说满洲未建国前是中国的“羁縻州”,不同于中国主权直接覆盖的领土,而且未曾在明代取得中国国籍云云。[(15)]满族既非中国人,清朝取代明朝,便非一般皇室更替的改朝换代,而是中国被外族灭亡。所以章太炎在1902年召开“支那亡国二百四十二年纪念会”,邹容在《革命军》自序署明“皇汉民族亡国后之二百六十年”。雷铁崖的《中国已亡之铁案说》讲得最为坦率,大汉族主义倾向也最为露骨。他说:“故夫中国之亡非亡,定于汉人之为主与否。历朝易姓而汉人不易,故中国不亡。若中国之君而为异族,则中国决定为亡国。此直捷了当之言,一见而解,无须援据法理,以隔靴搔痒之言矫诬其说也。”[(16)]其实,持“亡国论”者实为革命党人之主流。倡言“亡国”是为了革命“亡清”,而只有“亡清”才能建立新中国。因此,为了证明清必须亡,即令是不择手段、背离学理的煽动依然属于“造反有理”。如果我们现在还要多费笔墨“矫诬”“亡国论”之偏失,那就未免太学究气,可能就属于当年革命党人讥笑的“隔靴搔痒之言”。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