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对于我们这个有着悠久文明史的国度,取消历史教育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也是一件引起众怒的事。因此谁也不想过于冒犯祖宗的历史,甚至我们还很善于借历史的社会功能达到政治的或个人的某些目的,无论别人是把它称为“阳谋”还是“阴谋”。也就是说,历史课即使是个摆设也不会轻易撤除。更何况学校的历史教育,因为不存在具体的历史陈述(无论是人还是事),所以根本不必担心学生在历史课上学到为人的或不为人的东西。
再一个可以欣慰的地方是学校的历史课在主旨上只针对“祖”(之)国来学习。l不知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像我们一样,如此地热衷于歌颂“祖”(之)国。无论是否侨居国外,中国人都似乎只与“祖”(之)国亲近。历史教育多强化“自古以来”的东西,不管哪朝哪代,统治者姓刘还是姓李,地缘才是最重要的凝聚剂,空间的家的概念比绵脉的文化传统更实在。因为人们已经对频繁的改朝换代的历史、激烈的民族间征伐的历史、无休止的正统与非正统较量的历史、智慧与尔虞我诈相混淆的历史、忠臣惨烈佞臣逍遥的历史看惯了。中国人宁愿用家(血缘的根)维系传统的认同感,而且这个家可以很大,即使以今天的“一体多元”的观点也勉强能让人接受,只要统治者(家长)是开明的,大家又能够彼此互利。然而,家所维系的传统内核是私利而非公利的,它与国所讲究的公利、公益、公德文化不同,以致古代的爱国心和近代的爱国心是有差别的。
引申说,近代历史教育理应为近代国家的成长承担起培养近代国民意识的任务,而这恰恰是我们一向淡薄的观念。长期以来,从学校历史课中可以得来的感召力是以祖国概念相联系的民族情结,其中很少联结传统文化与近代文化的经脉,二者上下承袭的关系往往因朝代的中断而中断,当然历史学习的内容和功效也很少作用于忠诚国家的信念,作为国民个体也缺乏理智的尽力于国家发展的(具体的爱国行为)资质,尤其是从社会责任感这类小事入手就更难体现国民应有的历史素养(基于国民资质的历史意识)。所以,在现实中,中国人最能够戏耍自己的历史。历史教育无用,恰是我们没有从国家的立场把它确立在公民社会的基本原则上,国民的历史视野缺乏现代的历史意识的支撑,又由于缺乏现代的历史意识,国民普遍不具备对国家的历史和文化起码的尊重态度。于是我们看到,即使一个文化人力图阐释的中国文化,都是十分苍白的甚至是庸俗的,他们往往只能借助私人经验,揉合的文化元素要么大红大紫、要么玄而又玄。即使是外国人接受的东西,也不乏反中华文明的东西。至于诸如刻满长城的留言一类的东西,则更映照出国人对民族历史的淡漠态度。历史教育无用论,从学校教育方面检讨,学习内容的空洞因为重要的一条。
总之,若我们不能高度重视历史教育在促进公民社会形成、提高国民整体文化素质中的作用的话,历史教育本身就不能切实地服务于中国社会的现代化。中国文化在走向世界的过程中,贴上了恶俗的标签,历史教育亦当自省。显然,从历史教育自身的缺陷看学校历史教育萎缩的原因:其一,长期且固定的教学内容和方式,使人们形成了相当稳定的看法:历史是一门说教且无用的学科;其二,历史教学只关心过去的人做了什么,最糟糕的是还要去死记硬背。其三,历史或许是有趣的,但缺乏学科的挑战性;历史或许是有用的,但不是针对普通人而言的用处。
3.学校教育中若缺失了有效的历史教育,便不能够帮助学生形成“健全人格”。然而,把“健全人格”作为目标的历史教育,势必会满足社会与学生发展的双重需要,其研究领域和学习内容也势必是全方位的、各个层次的,而非确定在某个特定的范围仅解决学科的功能性问题,即我们习以为常的所谓“教学实际问题”。如今我们不仅把教学实际问题等于教教科书的问题,特别是选拔问题,(作为学校历史教育的注脚)而且变本加厉地使之窄化和稚化。这种以工具主义的作为所诠释的“教学实际”,与社会上流行的功利主义势力相一致,共同扼杀了历史教育的人文情致。
表面上看,传统的历史教学界一直在抱怨历史无人重视,史学家们也时而出来应景式地对学校历史教育说些不疼不痒的话,而事实上除了工作和政治任务外,谁真的高看基础教育的历史教育呢?若没有实际的利益在,谁舍得在基础教育上花功夫呢?学科教学研究者没有专业是被刻在教育理论家、历史专家脑子里的印象。以致在此次课程改革中,学科教学研究者若不冠以课程专家的帽子,他们就没了发达的资本,所以原本是学科教学研究者,一定说自己是评价专家、课程专家才觉得有地位和有价值。结果,从行里到行外、从学术环境到社会环境,学科教学研究皆被视为小儿科;过去是现在还是,学科教育就是研究教科书的教学和考试的学科。然而,跳不出上述圈子,学校历史教育就不会摆脱尴尬的局面。历史学家、教育理论专家都有一份责任,不要把这份责任都推给实际的操作者。实际的操作者也确实应该想些更实际的大问题,不要满足于会上课的雕虫小技。m特别是历史教育研究者应该学会追问学科的研究本质,应该树立学科发展的大目标。要知道,所谓的方法如果没有方向,它就既可以服务好东西也可以服务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