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来,“理财”就是最大的“理政”,国家信用乃是国家能力的最根本体现。王安石、张居正,包括晚清的康有为都看到了中国近世政治的痼疾,而他们的改革方案之所以最终不能成功,乃是因为近世以士大夫为官这种制度本身,决定了它没有深入和组织基层的能力,因为士大夫这个阶级本身就是脱离基层的。其次,更在于国家没有形成统一的财政制度,建立基层组织和建立统一的财政制度,这是在毛泽东、共产党的手里最终完成的。这就是现代以来中国革命的最大成就。
问:请您具体谈一下中国向近世转变这个问题。这种转变有些什么具体的表现?
韩毓海:从中古到近世的转变,发生在公元10世纪左右,即唐宋之间,这也就是学术界所说的“唐宋之变”。观察这一转变,有这么几个关键点:第一个就是交通,因为交通与经济的关系最为密切,或者说,与通货和商品的流通关系最为密切。其次,它与政治文化的关系密切,交通的要害往往是文化交往和行政权力集中的地方。
中古中国交通的要害在西部,核心是长安,长安除了具有关中之富,更重要的是有七条大路通向世界。而由中古向近世变化,首先表现为交通更依赖于运河,北宋把首都建立在运河与黄河交汇的城市开封(只是在元代取直之后,运河才不再经过开封),南宋依然把首都定在运河南端的杭州,而元、明、清都把首都定在运河北端的北京。可以说,中国的近世,是一个以运河交通为核心的时代。
第二,从经济上说,从唐代中期开始,民避徭役,逃亡渐多,而田移豪户,官不收授,如此,国家就不能再依赖于土地税了,于是,国家主要只能是靠盐的专卖来支持税收。到了宋代,田赋还占不到国家税收的一半,另外一多半来自盐利、工商税和关税,这个时候,中国的经济当然就不能说是农业经济占主体了。明代开始了田赋纳银,正统元年(1436)江南官田折纳“金花银”,这意味着国有土地第一次变成了货币资本,皇家也由大地主变成了大土地资本家,如此货币经济就很普及了。而随着工商业和交通的发展,大的都市开封、扬州、杭州在运河边形成,分工扩大,技术发展。
第三,从政治上说,中古时代的社会精英是贵族郡望,即所谓的“旧时王谢”。五代十国的战乱消灭了中国的贵族士族,宋代的社会精英主要是从都市的土地资本家和商人中产生的,他们不是靠门第和郡望,而是靠经济实力支持的读书考试获得地位的,这种地位是不能世袭的,这就是所谓的士大夫阶级代替了贵族士族成为社会的精英。
第四,从文化上说,中古(魏晋南北朝和隋唐)是一个佛教鼎盛的时代,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而儒家的主要工作是注经,中古时代儒家文化是以《五经》为核心的,因此,中古时代有经师、经生,无文人。宋代士大夫的主体性增加,他们不重经书,而是重发表自己对于经书的议论,近世所重视的儒家经典,是以议论性的《四书》为核心,王夫之的《宋论》,就批评宋代是一个太重议论的时代,结果是大敌当前,朝中却久议不决。
“漫长的16世纪”模式的终结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