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一个人的生命很短暂,一个人的经历也十分有限。在这个短暂而且视野和经历都相对狭限的人生中,人类可能体验的生活、文化和幸福同样的有限,这还不包括你处的时代环境所附加给你的影响。于是,人们抱怨“生不逢时”,因为没有遇到“时势造英雄”的时代,才有了自己现在的平淡和平庸,甚至对现实社会百般挑剔,因为自己生活的时代是混乱的、无序的,所以自己的生活是无聊的、没有希望的。即使不具有如此悲观的想法,如果不能借助历史为自己定位的话,也很难对现实生活有明智的看法,也会为自己的不作为寻找种种借口。还有一种常态的表现,不是没有历史知识,而是没有历史视野,没有历史的基本的判断能力和批判能力。于是,便借助一知半解的历史知识,特别是对短时段历史做肢解性的理解,而把历史事实过分的夸大或缩小。结果,要么痴迷于有过的“盛世”或“圣人时代”,要么就是“愤世嫉俗”或过于恐惧人类曾有的野蛮、残暴和罪恶。此二者,面对现实的社会生活同样都不抱积极的态度。
社会科课程则旨在帮助学生树立积极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它帮助亲近现实社会,并有能力在现实社会谋求个人的希望和幸福。而现实社会仅仅是人类过往历史的一个站点,是我们左右通达的一个选择的基本点。有趣的是,我们不仅不能站着不动,因为它既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站着不动没有任何意义,或可比做死亡。但是,如果我们善于把握这“此在”的意义,无论你是往前发展,还是往后溯源,都是在进步,因为你在变化,而且是在左右逢源的时空中变化。那么,是什么将“此在”的这个站点变得意义了呢?历史啊!
于是,学生们可以从日常生活中的小用品中发现了大智慧,可以从传统玩具中的制作中体会到了健康成长的含义,还可以从家乡名称的来历中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家园。[1]在社会科课程中,历史可谓无处不到,但都与拓展学习者的视野、延长其文化生命、丰富其人生阅历密切关系。换个角度说,服务于公民教育的历史学习价值,首先作用于公民此在的、有抱负的社会定位。如果不存在历史视野,这个定位亦缺少文明的价值,故难存人文的真意义。
其二,历史是人类集体的记忆,人们只有根据集体的记忆感受我们作为“人”的尊严和意义。所以,是历史帮助我们成为“集体中的有意识的自我”。同时,真正的有意义的自我,也需要在集体记忆中成熟,因为文明的人不可能脱离集体的记忆而存在。为此,《标准》的“十个主题轴”做了较全面的诠释。
1.文化。认识不同文化的共同特性;信仰体系对文化的影响;人们接受理念和信仰时文化在其中的影响;语言在文化传播中的作用。历史学和社会学等共同构成学习单元。
2.时间、连续与变迁。理解历史根源,定位自己;在重构历史中,知道我是谁,过去发生了什么,以及自己和过去的联系;了解世界的变化,以及未来还将发生什么变化。诚然,历史学是主导学科。
3.人、地与环境。人与环境的交互关系;形成学生地理意识和对世界的空间看法;地理学习技能;地形的形成;地理变化对人类生活的影响。虽然地理学是主导学科,但是在区域研究,以及探究人与环境的交互关系、地理变化对人类生活的影响等学习内容中,不可能不借助相关的历史知识和视角。
4.个体发展与认同。人们是怎样学习的方式;人们为什么会不同的做事与行为方式;人们的学习和感知受什么影响;人们如何满足自身的基本需要。像对待人们的“做事与行为方式”和“基本需要”这类课题,必须有历史学参与解决问题。
5.个人、群体与公共机构。学校、家庭、行政部门等公共机构的形成、作用和影响;公共机构如何维持和变化等。历史学和政治学等共同构成学习单元。
6.权力、权威与管理。围绕权力、权威、统治结构的发展历程,了解什么是权力,谁掌握权力,如何获得权力,合法的权威等课题。历史学和政治学、法学等共同构成学习单元。
7.生产、分配与消费。需要生产什么;如何组织生产;商品和服务的分配;生产要素的分配方式等。这些内容虽然主要与经济学有关,但是作为具体的学习课题同样需要比较广泛的历史常识。
8.科学、技术与社会。科学技术如何影响社会变革;从历史中学可以得到什么经验;在变革中如何维系我们的基本价值观和信仰。历史学和公民学等共同构成学习单元。
9.全球关联。围绕对全球联系重要性和多样性的理解,开展人权、宽容、尊重等多方面的教育。历史学和文化学等共同构成学习单元。
10.公民理想与实践。什么是公民参与;我如何参与;公民含义的演进;平衡权利与责任;公民角色等。历史学和政治学、文化人类共同构成学习单元。[1]
总之,在社会科课程中历史已经不再是一个学科概念,所谓“历史学”这个概念,仅仅具有一定学科的象征意义。过于划分学科界限和功能的社会科,就是冒牌的社会科。比如,我们批评的“拼盘”式的社会科,并不是说它在课程形态上分为历史、地理和公民三个学科,而是说它人为地切割这三个学科,太看重学科原有的知识体系和学习功能,最槽糕的是它没有顾及公民教育的实际效益。所以,“拼盘”不“拼盘”不是问题的焦点,“拼”的好有什么不可以“拼”的?其实,综合课程也好,分科课程也罢,只要放到社会科课程的框架里,主要是看它服务于公民教育的质量。因此,“历史学”在社会科中如果不具有公民教育的特质,仅具有学问的外壳它就失去了教育意义。
所以,传统的历史学在社会科中已经被大量的社会史、文化史、艺术史等内容冲淡了,过去由政治史、经济史独领风骚的局面不再复现,这反而强化了历史的学习价值。社会科中的历史教育正是借助这些大量且鲜活的新知识、新视角乃至新技能、新方法,既满足了学生对整体性的人类文明发展轨迹的掌握,又使历史向下看到大众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满足了改变过于偏重宏大叙事、过于注重由谁写历史就由谁主宰历史认识的局面,不仅使学生感到历史是可以亲近的、灵动的,而且的确通过大众的历史观,提升了历史学习在尊重人权、不同种族和性别,以及民主、自由、法治等方面的学习价值,并使其真正成了奠定公民素养一块不可或缺的基石。
“历史这个词保有其广泛意涵,它通过不同层面,将知识——一大部分的可知的过去以及几乎每种可以想象的未来——传授或显示给我们。”[1]这句话,恰为社会科课程中的历史教育意义和价值做了总结。凡人类过往经历有助于人类认识自己、完善自己,并使自己永不松懈地沿着更为公正、宽容、文明和幸福的阶梯上行的内容,也就是社会科所必须的历史教育内容。
2.依据社会科课程的基本原理所做历史学习价值阐述。
无论是强调公民能力的育成基础,还是仅着眼于特定学习主题的知识、技能和态度等具体内容,完全排除历史学科的作用都是不可能的。在考察发达国家的社会科课程时,笔者发现对历史学习价值的表述都反映了这样一种思想。诸如:历史学习要能够促进学生去“思考过去对今天的选择有什么影响”(注意:强调的是选择),在他们“能够看人类经历的多样性,能够进一步理解自己的个体身份与社会成员身份”时,[2]历史也为他们能够应付现实生活和社会中形成的道德疑问与社会问题做了准备(注意:是什么准备)。历史学习蕴涵着“如何解决问题以及其中的决策所带来的后果”这样的批判性智慧(注意:对智慧的界定),所以学生“通过研究过去,将有意识地选择和预测可能性的后果,面对当今的社会问题和选择。”(注意:“可能性”意味着什么。)[3]因为历史学习特别有助于“培养学生对国家发展以及世界上的地位的总体印象”,以及“学生要知道怎样运用学习过程的知识并使它作用于未来的决策,知道通过探究不同的观点、评价大量的历史资料,尝试形成理性的看法”,所以有助于“培养学生成为在科技、经济、政治与社会快速变革而又复杂的社会中,做一个有贡献的、负责任的公民”。
显然,它们都在表达历史学习的一个共同功能:培养公民对国家、民族的自信心,并通过挖掘历史知识深层的理性和批判性思维,将现代社会所需要的公民角色、公民能力乃至健全公民社会的核心价值作用于公民教育。据此,社会科课程不再视其中的历史学习是一门接受既成知识的学科,历史的基本学习性格是批判和反省,而非无条件的认同;社会科课程不再视其中的历史学习仅服务于单一或单向的政治意志或国家意志,在社会中处理群己关系,个体的生存、生活和生命价值是理解健全的政治意志或国家意志的基础。换句话说,没有对个体的生存、生活和生命价值充分的认知和尊重,一切道德的信念基础都不会牢固。
理解我们自己所处的社会,不能没有历史知识和历史视角。欲在这个社会中谋求自我实现,并使真我(个人幸福感的寄所)获得释放和舒展,也不能没有历史知识和历史视野。如果将自我实现放到为人类社会所贡献的基础上,那么就一定少不了历史知识和历史视野。引申说,历史知识、视角和视野是有关一个人学会过公共生活,并有能力广泛参与公共生活,且在物质和精神方面确实获得了满足感的知识、视角和视野。这恰恰就是公民教育的意涵,是公民教育赖以成功的必备条件。
在传统的历史学习面前,我们似乎总像个老人,“回忆”成了历史学习的第一特征,死记硬背是学校历史教学的基本功课。将如此的历史意识作用于一个人的社会性认识,则少有个体的自觉。至于“我是谁”这样的根本性问题,更是没有问的必要,因为从历史中学到的东西,告诉人们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你是谁。无论对于国籍、种族、籍贯等制度性的认定,还是对于文化、信仰和审美等思想性的认定,都不是你在认定自己是谁,而是由别人认定你是谁。由此我们相信,作为客观的、遗产的历史,不能改变也不能复制,它已将“我是谁”这样的有自觉性命题排除在历史之外。于是,历史学习只需要积累有教养的经验作为你是谁的烙印,它不屑超越,因为人类历史中只有一段极小的DNA与你有关(即便如此,也不需要你作为一个DNA的探询者,而只需要让历史告诉你的文化所属而已)。
社会科课程中的历史要求把人类文明看成一个整体,以使历史的视野适应不断扩展的社会领域而更具有发展的特质。同样,社会领域也因有这样的历史视野特质而更为整体。据此,个人的历史经验通过整体性的社会研究使历史视野表现为对人类文化及个体尊严的最大肯定。一方面,个人的经验不再囿于特定社会所接受的经验而抗拒其他的社会经验,其文化态度首先是开放,并因开放的态度而特具宽容的性格。对于公民而言,文化的开放和精神的宽容,既有助于个体的社会决定,又有助于个体认知人类共同的社会价值。另一方面,一个宽阔的历史视野不再使个人的社会生活经历显得无足轻重,整体性的社会研究和历史视野,又通过对自身社会生活价值的肯定,而将个人的文化自觉提升为一种对人类共同命运的关切。简言之,只有当个人经验具有历史承受力和被历史意识充分熏染以后,所谓人类情怀或人文精神才有发挥的余地。人们从中发现自我潜能和智慧,认可自我价值或提升自我认识才显得真实。成熟的公民社会需要这样的达观公民,因为坚强的公民社会需要有健全的自我认识的公民。
健全的自我认识建立在坚强的社会认识基础上。社会科的社会是课程的基点,这个社会既是历史的也是现实的,而且是一个相当整体的认识对象。换言之,这个社会存积着大量的人类经验,“认识社会”从教育的角度说,就是有选择地将其中的某些经验针对每个社会个体发展需要传导出去。历史不仅是社会经验传导的主渠道,而且还是社会经验价值的判断者。所以,一个成熟的社会成员不可能没有历史知识。问题是,在相当的一段时间里,我们把价值判断作为了事实判断的前提,以至于人们习惯上先确定答案再找依据。
没有事实基础的历史比槽糕的政论更槽糕,因为它连基本的逻辑推理和因果关系都忽略了。而当历史不能借助逻辑论理且将因果关系置于事实之外时,历史的结论就是虚无的,不管我们把结论说得多么有价值。所以,欲求有质量的价值判断必须考虑事实判断的基础,而这个基础又是与事实的丰富性直接关联的。社会科课程尤其关心事实的丰富性,历史在其中既充当内容角色也扮演视角角色。引申说,对于公民而言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起码有两点毋庸置疑:尊重事实,不盲从;善于理解,有涵养。显然,建设理性且和谐的社会需要这样的公民:理性且富有协调精神;个性且能负责任的行动。
[1] 传统历史教学中的时间概念只有“过去性”一个维度。因此,历史教学的基本立场,是向后看。海德格尔在《时间与存在》中,把时间看成是过去、现在、未来和“到底”四个维度的相互到底的游戏。据此,历史时间通过“此在”这个原点,可以不断延伸和阐释它先前的与未来的历史的全部意义。社会科课程的基本视野如此,并同时改变了历史教育的基本立场。而在德罗伊森看来,历史研究的过去是依然照亮现在的过去,而不是已经逝去的过去。历史学习当然更不可能只限于记忆过去的事情,由理解与阐释而获得的历史认识,才是有价值的。故而时间与空间乃至更广泛的存在之间,有着极高的复合性,时间如果不能解释我们为什么存在和存在中的行为意义的话,它就不能单独存在。
[1] 指K(即kindegarten的字头,幼儿院)—12年级整体设计课程,使知识、技能和态度这类课程目标在各学段都能够连贯的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