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中国学术文化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件大事,是历史学获得重大的发展,包括新历史考证学和马克思主义史学,都取得了堪称辉煌的成就。以新历史考证学而论,出现了王国维、陈寅恪、陈垣、顾颉刚等著名大师和其他一批出色学者。人们都承认,乾嘉历史考证学是20世纪新考证学发展的重要基础,郭沫若评价王国维的贡献即讲过很有权威性的话,称他“承继了乾嘉学派的遗烈”,“严格地遵守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成为“新史学的开山”。(注:《历史人物·鲁迅与王国维》。)然而迄今为止,对此却仅只停留在笼统印象的阶段,对于乾嘉历史考证学与20世纪新考证学的关系这一很有理论价值的研究课题,一直未有作专题探讨者。这显然是一个亟待弥补的缺陷。
作为乾嘉史学最重要的代表人物,钱大昕的学术成就和治学精神对于20世纪考证学者的影响是巨大的。单从几位著名的新考证学大师有过的评论,就已经清楚地显示出来,他们都把本世纪实证史学与18世纪的杰出学者钱大昕的名字相联系。王国维称誉钱大昕是清朝三百年学术的三位“开创者”之一,他说:“我朝三百年间学术三变;国初一变也,乾嘉一变也,道咸以降一变也。……国初之学大,乾嘉之学精,道咸以降之学新。窃于其间得开创者三人焉,曰昆山顾先生,曰休宁戴先生,曰嘉定钱先生。国初之学创于亭林(顾炎武),乾嘉之学创于东原(戴震),竹汀(钱大昕),道咸以降之学,乃二派之合,而稍偏至者,其开创仍当于二派中求之焉。”(注:王国维:《观堂遗墨》卷下,《沈乙庵先生七十寿序》,转引自袁英光、刘寅生:《王国维年谱长编》1919年。)既然钱大昕开创的乾嘉学派直接影响了晚清学者,那么钱氏即是二十世纪学术的源头之一。陈寅恪同样推崇钱大昕是清代考证学的杰出代表,他评价陈垣的考证学成就时说:“近20年来,国人内感民族文化之衰颓,外受世界思潮之激荡,其论史之作,渐能摆脱清代经师之旧染,有以合于今日史学之真谛,而新会陈援庵先生之书,尤为中华学人所推服。盖先生之精思博识,吾国学者,自钱晓徵以来,未之有也。”(注: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陈垣元西城人华化考序》。)这段话,明显地指“精思博识”的钱大昕代表了清代考证学的高峰,认为他的学术与新考证学最出色的成就是直接相联系的。陈垣则总结他一生学术思想发展道路为“钱——顾——全——毛”,即以效法钱大昕的严密考证为起点,经由服膺顾炎武提倡经世之学和全祖望表彰民族气节,最后走上确立以毛泽东思想为指导的道路。(注:参见白寿彝:《纪念陈垣校长诞生一百周年》,《白寿彝史学论集》,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375页。)上述三位著名史学大师的言论,集中地揭示出钱大昕与20世纪新考证学之间深刻的联系。本文冀图就此作个案分析,以对“乾嘉历史考证学与20世纪考证学的关系”这一理论问题,提出初步的思考。
一、近世扭转“重经轻史”偏向的一位关键人物
钱大昕对20世纪历史学的第一个直接影响是,在学术风尚上,他开创了近世以来重组史学的新风气,冲破了长期笼罩士林的“经尊史卑”的旧局面,从此考史、著史成为对士人具有吸引力的事业,终于至20世纪
[1] [2] [3] [4] [5] [6] [7] [8] [9] [10]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