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乾嘉学派》,《文史知识》1994年第9期,第12页。)。这又显然是指形成于1773年开四库馆之后“人人贾、马,家家许、郑”的鼎盛时期。也有以为“乾嘉之际,考证学兴”(注:王戎笙编:《台港清史研究文摘》,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341页。)者。讨论乾嘉考据学的形成原因而不清楚乾嘉考据学究竟形成于何时,其与葫芦僧判葫芦案何异!再者,论者一方面认为乾嘉考据学形成于乾隆、嘉庆时期,一方面又指乾嘉两朝为其“全盛期”或“鼎盛期”,(注:甚至也有认为全盛期在乾嘉以后者,如梁启超曾说:“乾嘉以后,号称清学全盛时代,条理和方法虽比初期致密许多,思想界也已成为化石了。”见《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176页。)形成期与鼎盛期合而为一,于理不通,于情更谬。譬之如婴儿,岂有一出世即为壮汉之理哉!
推原根由,即皮氏之说也多袭自江藩《汉学师承记》。而江氏之论显然存在坚持“汉学”中心论和唯经学标准的“颛固”(注:章太炎:《说林》,见《章太炎学术史论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23页。)。经学固然是乾嘉考据学之大宗,或曰清代“学术之中心”,但是否可以囊括替代整个乾嘉考据学,显然还值得商榷。唯经学标准使四部之中子集两部不得为学,已去其枝叶。又使经史之中史部不得齿列,再去其干。经学之中又独尊“专门汉学”,其根也去大半。其实,乾嘉学者创获最丰者厥在史学,(注:柳诒徵在《中国文化史》中云:“然吾谓乾嘉诸儒所独到者,实非经学,而为考史之学。考史之学,不独赵翼《二十二史答记》,王鸣盛《十七史商榷》或章学诚《文史通义》之类,为有益于史学也。诸儒治经,实皆考史,或集一代之学说,或明一师之家法,于经义亦未有大发明,特区分畛域,可以使学者知此时代此经师之学如此耳。”转引自萧一山:《清代通史》第2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97页。)今连史学也被扫地出门,乾嘉考据学已是唇亡齿寒了,无论其它。戴震为清代考据之集大成者,戴派则为清学之主流,对此举世公认。而江藩作《汉学师承记》必欲置惠派于中心地位,竟于戴氏也有所不容。陈启源说“西方美人”,一言不善即削其名氏。因“同门相党”,“以褊心訾异已”,故“世多病其颛固”。(注:章太炎:《说林》,见《章太炎学术史论集》,第323页。)江翁当年尚捉襟见肘,面对攻驳如潮,既惶且恐,今人拾其牙慧而无旦夕不安,不亦怪哉!
乾嘉考据学形成于17世纪晚期——而不是半个世纪以后考据学鼎盛的乾嘉时期。(注:乾嘉考据学形成于17世纪晚期有6个标志:1.由“理”到“气”的哲学转变基本完成,“理学之信仰,根本动摇”;2.读书明经渐成学界主潮,经学上升为“学术之中心”;3.乾嘉考据学的学术宗旨和治学方法已经成为清学的主流宗旨和方法;4.考据之学已具规模,崇尚同一旨趣的学术共同体已经形成;5.由“经世之学”到经籍之学的转变大体完成;6.“纯汉学”占有相当可观的比例。)更值得注意的是,17世纪下半期的“纯汉学”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足以震竦学林。“江氏作《汉学师承记》,阮氏集《经解》,于诸家著述,凡不关小学,不纯用汉儒古训者,概不著录。”(注:方东树:《汉学商兑》卷上,钱钟书主编:《汉学师承记(外二种)》,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260页。)但江氏依然嫌其传记不能展示清代汉学的纯正,又“取其专论经述而一本汉学之书”,作附记一卷,题作《国朝经师经义目录》,入选标准之苛严,竟然连王昶、钱大昕、汪中等巨儒都不得入其庙堂。《皇清经解》共收录学者75位,著作180种,共1400卷(阮元一家编著即有272卷)。而在1700年之前大于30岁的学者就有12人,所入选的12人的著作30种(绝大部分成书于1700年前后或之前),计234卷,均占了总数的1/6。而在《国朝经师经义目录》中所占比例更高。该目收学者33人,著作95种,计810卷,而在1700年前大于30岁的学者竟有9人,占27%;所收此9人著作28种,207卷,分别占29%和25%。以占“纯汉学”1/4强的比例——无论非纯之汉学,而不得谓汉学在17世纪业已形成,断非求实之论。
一般来说,考察一事物的成因应在它形成之前和形成之中去寻找,而不是在它已经形成之后去做文章。既然时空具有不可逆性,那么“文字狱说”或“康乾盛世说”就不能成为乾嘉考据学成因的唯一或主要解释。
三、过于突出儒学发展的内部矛盾运动或“内在理路”,忽略了因“夷夏鼎革”而空前高涨的民族意识对乾嘉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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